母子不情深

    柳剑春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如实转告。

    就算关系再差,那也是他母亲,她一走,简诏南在这个世界上就彻底没有双亲。

    简诏南听到这个噩耗,起初没有太大反应,或许是他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自从车祸后,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反复,病危通知都下了不止一次。

    正当柳剑春以为他不打算去见最后一面时,他突然沙哑着问:“帮我去问问,还有多久才好?”

    她偷瞄他一眼,才发现他眼眶湿润。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接喊来大夫帮他取针,诊疗的时间虽然没到,但他比来之前已经好很多,正常走路不成问题。

    大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拔针一边唠叨,说他这个腰伤再不认真治疗,以后可能真没法痊愈,留下一辈子残疾,甭说打球,过几年没准就得坐轮椅。

    大夫越说越严厉,恨不得抓着简诏南要他签保证书,而他却对大夫的话满不在乎,甚至不耐烦地责备对方,问他能不能再快一些。

    听着两人闲聊,她心里涌起说不出的难受,她记得他的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好,从省队打进一队,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伤病,这才短短几年,他怎么就把自己的身体消耗到这种地步?

    刚取完所有银针,他就急着穿衣离开,她除了能帮他打打下手,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一路上一连碰到三四个绿灯,畅行无阻,可即便这样,等他们赶到时,病房里已经传来哭声。

    她听到痛哭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你还要进去吗?”

    里面的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他已经没机会见到最后一面了,而他那帮亲戚是什么货色,他比她更清楚,这种情况,还有必要主动羊入虎口吗?

    简诏南却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喃喃:“她果然不想见我……”

    “那你还进去吗?”她又问了一遍。

    “我得去。”他扭头看向她,“如果你不想惹麻烦,就在楼下等我,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我陪你。”她主动挽上他的手臂,用坚定的目光望向他。

    既然他不害怕,她这个局外人更没有害怕的必要。她觉得,如果在这种时候,连她也要丢下他,留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那他真是太可怜了。

    他没有拒绝,只是将她挽着他的手轻轻拽开,改为十指相扣,很自然地牵着她走进病房。

    病房里一共两张床位,靠窗的一张床已被哭丧的亲人包围,看不清床上躺着的人是谁,而简诏南的母亲,却静静躺在另一边,放在她身旁的监护仪上,正显示着她的心跳曲线。

    心跳很平稳,很规律。

    简诏南松了口气,柳剑春却觉察无形的压力。

    如果她已经走了,这些亲戚不过是像上一次,再缠着他们闹一闹,可如果她还尚在人世,简诏南是否会因为今天所见的这一面,让他良心背负上巨大的内疚?使他认为母亲早早离世,都是因为他不够孝顺,不肯为这个失联多年的母亲承担医药费……即便这个母亲,几乎没有承担过母亲的责任。

    “哥?”

    少年清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循声看去,一个男孩正站在门口,应该就是简诏南同母异父的弟弟。

    男孩手里拿着一份稀饭,看到屋里站着的两人,显得有些拘谨。

    “哥,上次的事,是舅舅他们要我那么做的,他说你有钱,朝你要到钱就能给妈做手术。”男孩端着饭盒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门。

    简诏南就算是心里有怨气,也没打算撒给眼前的男孩,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亲弟弟,上下打量一番,才平静地问:“你怎么不去上学?”

    “我放假了。舅舅让我来照顾妈,他说,这样能省点雇护工的钱。”

    “她……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看着暂时一切安好的母亲,和眼前怯懦的弟弟,简诏南隐隐感觉自己被骗了。

    弟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看起来他并不知道那通“报丧”电话的事。打电话的人是中年男人,八成就是那位舅舅。

    他将火气压下,扫了一眼床上的母亲:“她……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晚上能清醒一会儿。只是大夫总是来催,说再不做手术,恐怕有生命危险。”

    弟弟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家属便又开始新一轮哭嚎。哭声是烘托气氛的利器,轻而易举让人心头蒙上阴霾。

    “哥,你能不能救救妈?”弟弟鼓起勇气把心里话说出口,“我不想她死。妈本来说,期末考好了就带我出去玩,我不要旅游了,我想要妈。”

    简诏南沉默了。

    这本来是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可在他看来却无比讽刺。

    他以为他妈就是一个生性薄情的人,才会抛下三岁的他,毅然逃离这个家。在母亲离家后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和他有任何往来,使他从小对母亲的印象完全空白。直到他被选进省队,成了远近闻名的名人,母亲才重新和他有了联系,即便如此,她也从未给他有过任何情感和经济上的帮助。

    他其实也能理解她,他觉得不管是谁,遇上像他父亲那样会家暴的男人,都会想逃,甚至会恨屋及乌,把恨意转移到所生的孩子身上。

    但他不恨她也是有条件的,如果他从来不知道,她对她的小儿子有多好……

    眼看简诏南迟迟不肯答应自己,男孩伤心地哭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柳剑春看不下去,不耐烦地说:“哭什么哭,你妈还没死呢!”

    男孩强忍住泪水,抽抽噎噎着抬头望向简诏南,像是觉得大哥比这个凶巴巴的女人更好说话一点。

    柳剑春一点不惯这小子:“看他干什么,看我。”

    弟弟只能委屈巴巴转向她。

    “弟弟,做人做事都得讲道理啊。你妈出车祸需要做手术,凭什么非得朝他要钱,你们为什么不去找肇事司机要?你们这就是欺软怕硬,怕打官司告不过肇事司机,觉得他心软好说话,就来欺负他。”

    柳剑春三两句怼得弟弟哑口无言。

    她还想继续开喷,只是被简诏南拦了下来。

    运动员到底也算公众人物,病房里有外人在,还得适当顾及形象。

    弟弟委屈极了,他不懂自己错在哪里,他只是想让自己妈妈做上手术,病好之后继续回家当自己的妈妈。可眼前的漂亮姐姐眼神凶,说话更凶,让他根本不敢和她硬刚。

    弟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打开饭盒,端起饭盒往嘴里灌粥,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眼泪最后都掉进粥里,又被自己吃下。

    喝了一半,他才想起还有两个人,捧着半碗粥,呆呆望向两人。

    柳剑春冷冷道:“都快喝完了才想起我们,你这客请得真是假惺惺的。”

    话说出口,她打量这个男孩衣着朴素,晚饭光吃一碗稀粥,连点小菜都没点,恐怕生活得也不富裕,她便也心软了:“光喝碗粥能吃饱吗?”

    弟弟被她训怕了,只敢点头,不敢摇头。

    她一天到晚和一群大小孩打交道,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撒谎,无奈叹口气,向简诏南投去一个眼神:“你替他守会儿床,我带他下楼再吃点别的。”

    弟弟战战兢兢跟着柳剑春下楼。

    短短几分钟,他就对她的印象从一个漂亮姐姐,变成一个悍妇,又从悍妇变成喜怒无常。

    他紧紧抱着双臂,保护着自己,以防柳剑春又对他使点什么坏。

    但她什么坏都没使,只是到医院对面的肯德基,给他买了一个汉堡一杯可乐,她问他还有没有想吃的,他吓得连忙摇头,狼吞虎咽吃完了汉堡。

    汉堡并不珍贵,他也没有因此感动得稀里哗啦,可他实在不想和这个女人单独相处下去了,他只想快点吃完回到妈妈身边。

    下楼买个汉堡不过十几分钟,等柳剑春走回病房,病房内的氛围已全然改变。

    旁边的那床总算哭够了,开始张罗老人的后事,方才还在抹泪的子女,一转眼便讨论起老家的房子能卖多少钱,这笔钱该怎么分。提起分钱,好像死了老妈的伤心劲儿也好了不少。

    而简诏南的表情也很不自然,看见她来,一句话不说,拽着她直接离开。

    柳剑春虽然不知道刚刚那段时间,病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现在的简诏南绝对非常生气,得知她要和谢瑜和好还要生气,因为她和谢瑜和好是可以预料的事,但他方才所遭遇的,一定出乎他所料。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小跑着追,一口气走到路口也没停下,看见红灯竟还要闯,好在柳剑春及时拽住了他。

    “小南,你到底怎么了?”

    他生气地瞥她一眼:“你不是说以后不喊我‘小南’了吗?”

    她被他气笑了,这种时候还纠结这些问题干嘛?果然还没长大……

    她没站在路口问,而是先拦了一辆车,上车后才继续盘问。

    只见简诏南一上车就闭上双眼,仿佛在刻意隐藏自己心里的难受。

    “在你们出去之后,她醒了。”

    柳剑春一愣。

    这个她,是他妈妈?

    “她和我说,她时间不多了,她现在的丈夫也是个窝囊废,一听到她出车祸要动手术,就直接人间蒸发,谁都找不到。如果她死了,她要我照顾好她的儿子,还用拔管来威胁我立字据。”

    她惊讶地瞪大双眼:“你答应了?”

    “我没答应。”

    “那她……”她已经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不敢死,她就是想拿这个来逼我。”

    他睁开眼,双眼通红,即便强忍也无法阻止热泪涌出。

    他那个酗酒家暴的父亲,于前年因心梗离世,没想到,他在世上唯一的母亲,也只把他当成抚养自己儿子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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