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战术马甲的FBI们如同辛勤的蚁群,在别墅内外进进出出。他们用一副担架抬走了晕厥的紫人,并在派翠克的建议下穿上了防护服,将紫人关进密闭的押送车内。
克莱尔独自站在别墅外一棵高大的橡树下,慢吞吞地拆哈伦递给她的燕麦能量棒。
她两只手都在发抖,半天才艰难地撕开包装袋一角。
卡莉法朝她走过来,不忍直视克莱尔那张满是煞气的脸。她忍了忍,开口:“你太莽撞了,肯定有更好的针对他的方法。”
“别墅里的资源有限,有些条件无法达成。”克莱尔咬了一口能量棒,“我也不想和他慢慢耗。”
卡莉法的表情很精彩,出于对伤者的尊重,她只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克莱尔的肩头。
“想办法处理你的那把枪。”她嘴唇蠕动,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它可没有登记。”
“你不能想办法弄出来给我吗?”克莱尔腮帮鼓鼓地嚼着能量棒,“那是巴希尔送我的礼物,刚到手就弄丢,他会杀了我的。”
卡莉法冷笑:“就他,还能动得了你一根手指。”
她松松领带,单薄的白衬衫不够抵御傍晚的凉风,但她没把克莱尔肩头的外套要回来。
强撑风度的上司冷着脸道:“我想想办法。”
一组鉴识人员从她们面前走过,卡莉法当即转移话题,“隐藏在花房的地下通道深处有一间密室,密室另一端的通道通往滑铁卢港口。”
滑铁卢港口,布鲁德海文大名鼎鼎的走私专用港口,那里几乎没有正常的客人。
克莱尔将卡莉法的外套扯紧,“密室里有什么?”
“一把束缚椅。”
“没有别的东西了?”
“就这些。”卡莉法唇角轻抿,“我打算从滑铁卢港口查起,但我不抱希望。”
克莱尔皱眉,扭头盯住面不改色的上司。卡莉法镇定道:“是的,你不参与本次调查。你休假了,克莱。”
克莱尔不敢置信,“你觉得我回去能睡得着?”
“你不仅要休息,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卡莉法的决定不容置疑。
她没给克莱尔反驳的机会,看到珍妮特和海莉走近,她无情地抛下满肚子意见的克莱尔,加快脚步走开。
双胞胎拦在欲言又止的克莱尔面前,克莱尔心中痛斥卡莉法的狡猾,对两人浅浅地勾了下唇角,“嘿。”
“谢谢你,”海莉别别扭扭地说,“我没有持枪证,你们会把我抓起来吗?”
“只要你不说,我们就当它没发生过。”克莱尔一哂,“顺带一提,我建议你回去以后去靶场练练。”
珍妮特接话,“我有常去的靶场,可以推荐给你。”
海莉张张嘴,没说话,她的脸撇向看不到珍妮特的另一边。珍妮特对她的抗拒视若无睹,“如果你想了解我的近况,不用视奸我的小号,你有我的联系方式。”
“你别自作多情。”海莉说,声音不自觉变小。
珍妮特没管她,伸手与克莱尔握手,“谢谢你,我以后还能联系你吗?”
“问海莉。”克莱尔开玩笑道。
她又与海莉拥抱,目送两姐妹坐上FBI的雪弗兰。卡莉法联系了珍妮特的候选州长继父和海莉的牙医父亲,她们很快就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平安回家了。
第四位访客造访橡树下,克莱尔略有些不自在,“好久不见,周。”
来者面色严肃,看不出半点久别重逢的感慨,“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终究泄露出不安的心绪,“我们每一次见面都非得选在这么紧张的情景下吗?”
克莱尔露出一点笑意,“我天性追求刺激。”
她张开手,“要不要一个来自前任的友好拥抱?”
周跟着微笑,她们克制又礼貌地拥抱了一下。周称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这句话你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说过一次了。”克莱尔说。
“我的意思是,我准备了一副墨镜送给你。”
“哦,太棒了。”克莱尔扬眉,“作为感谢,临走前,让我请你吃一餐饭。”
“我明天就走,”周遗憾道,“陪我的朋友一起去哥谭。这顿饭就欠到下次吧。”
他呼出一口气,仿佛此时才鼓起勇气,平静、温和地打量伤痕累累的克莱尔,“我来布鲁德海文,只是想见你一面。”
克莱尔不擅长应对如此温情的场面,她拘谨地笑笑。
她望向远处,昏迷的杰西卡躺在一副担架上,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周跟着她一起扭头,看到迪克抱着一个纸袋走向他们。他酸溜溜道:“我该退场了,是吗?”
“别这么说,”克莱尔不走心地安慰,“你们都是前男友。”
周无奈地摇头,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他和迪克擦肩而过,克莱尔双手环胸,“我不想喝咖啡。”
“我没买咖啡。”迪克说,他打开纸袋,拿出消毒湿巾和一双毛绒绒的小怪兽拖鞋。
他蹲在克莱尔面前,道:“抬脚。”
克莱尔一下失去了语言能力,她的喉咙里卡了一团气,让她很难发出声音,“你干什么?”
“你没穿鞋,女士。”迪克撕开湿巾,一只手握住克莱尔的脚踝,“你没感觉到冷吗?”
被紫人囚禁在别墅的这几天,克莱尔一直穿着她新买的长裙,店员给她搭配了一双乐福鞋。为了方便打架,裙子被她撕短。而那双鞋也实在不适合大战超能力者这种激烈的场景,克莱尔把它扔在囚室里,光着脚一路追进地下通道,把紫人揍成一张扁扁的饼。
她感觉不到冷,因为愤怒燃烧了她的每一滴汗水。
有人比她更早发现了她的疲惫。卡莉法给她披上了外套,迪克为她带来了一双鞋。
迪克的手对比她受凉的皮肤,温度太高了。克莱尔尴尬地等着迪克动作,他擦干净她右脚上的泥土与血迹,给她套上一只温暖的棉拖,然后是左脚。
克莱尔低头,两只绿色的小怪兽张牙舞爪地咧开大嘴,露出两口绒布做的白牙。
她抬起头,迪克正站直身体,他只比她稍微高一点,克莱尔每次都能平视他的眼睛。
她有说过吗,她喜欢他的眼睛。
“你知道吗?”克莱尔说,语调平平,“我们不可能复合了。”
迪克面上的轻快与温柔尚未散去,他像是没听懂克莱尔的话,懵懂道:“什么?”
克莱尔重复了一遍,“我们不可能复合了。”
黄昏交织的天际被伸展枝桠的高大橡树分割成绛紫与橙红的两块,像调酒师端上吧台的一杯鸡尾酒。迪克与克莱尔是酒杯中诸多不起眼的冰块之二,没人注意她们。所以橡树下的空间一寸寸冷下去,成为冰冷而辛辣的酒液。
迪克惊愕又茫然,一股莫名的情绪冲上脑袋,使他控制不住音量,“为什么?”
哦,是愤怒啊,原来他在生气,他很生气。
克莱尔眨了眨眼,她站在迪克对面,迪克没办法不去注意她青黑的眼圈和破皮的嘴角。
这时候他还在想:他应该再往远处找找,也许能找到药品店。
“因为重复同一个错误很无聊,也很麻烦。”克莱尔说。她与迪克对视,迪克试图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点说谎的痕迹,没有,她没说谎。
她靠着橡树,面露倦怠,“实际上,我们并不了解彼此,我们只是按照最美好的幻想塑造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这种误差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没发现真正的问题所在——总有一天,它会毁了我们的感情。”
“所以,”她冷静地、冷漠地给出结论,“停在这里就很好。”
迪克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
他和克莱尔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他曾以为那张纸一戳就破,只需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可原来那是一张网,会把先伸手的那个人兜进陷阱里,不得安宁。
他不该质问的,附近有很多无关者,他的口不择言容易暴露克莱尔的隐私。但迪克的情绪管理失控了,他忘了他们所处的场景。
“那夜翼呢,为什么夜翼可以,你凭什么认为夜翼是适合靠近你的那个人?”
克莱尔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使得迪克的怒气偃旗息鼓。他知道那片幽静的湖水下藏着宝藏,可湖水太深,光线太暗,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达湖底,挖不开水下的淤泥。于是湖里的宝藏成为了一个秘密。
光是想到她,就令他感到难过。
他没等到克莱尔的回答,她眼底的情绪消退得太快,迪克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把纸袋塞给克莱尔,低声道:“里面有矿泉水和面包。”
夜色浓郁厚重,倾泻而下,橡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晃,如同狰狞的鬼影。
冷风扑面,迪克畏惧地缩起肩膀,双手插兜,他觉得很冷。
克莱尔打开纸袋,矿泉水和面包都是她喜欢的牌子,她僵硬地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水,润润喉咙。
今晚真是太冷了,她想立刻躺回床上,闭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