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迪克在布鲁德海文中央火车站送别派翠克和周。
他转身扔个垃圾的空档,派翠克又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他失败了。”他幸灾乐祸地评价。
“什么?”周疑惑地道。
派翠克已经变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不知躲去了哪个角落。
迪克回过头,身后只剩下周一个人。他四处张望,“简去哪儿了?”
“他逃走了,害怕你找他秋后算账。”周坚定地说。
迪克胡乱搓了搓自己的头发,“我是应该找他诉苦,我居然听了他的撺掇。我要烦死他的耳朵!”
周抬头看了一眼火车站上方的显示屏,开往哥谭的火车将在半小时后发车。
“嘿,”他叫住迪克,“有兴趣和我聊聊吗?”
迪克苦笑两声,“我们要成立失败前男友联盟吗?”
“那我肯定比你更失败。”周无奈地扯开嘴角,“我和克莱尔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交往过。”
迪克打好腹稿的比惨大会演讲稿卡在喉咙里。
“哇哦,”他说,“哇哦……不,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周面无表情,“你应该请我吃一个冰激凌。”
半分钟后,他们一人拿着一个草莓甜筒,坐在候车厅的长椅上。
周从头说起:“我年轻时混过帮/派——我知道,这很蠢。当时,克莱尔的一个大学同学失踪了,她认为那个女孩的失踪与我所在的帮派有关。”
迪克露出惊讶的神色,周努力掩饰自己的羞窘,继续往下说:“她故意和我交往,套取情报,我很轻易就上了她的套——抗拒她的亲近真是一件很难的事。”
迪克感同身受,“谁说不是呢。”
两人忧郁地啃着甜筒,为同一个女人深深叹气。
“后来,她找到了那对私奔的情侣。那天晚上她请我吃了一餐饭,在餐桌上开诚布公地告诉了我所有真相,劝我离开帮/派。”周说,“她选的餐厅很难吃,我们的分手也不愉快。”
“那段恋爱经历是假的,她另有所图。我,我呢,直到我们分手后,我才敢承认,我喜欢她,我一直保存着她留给我的电话号码。”
“时间过去太久了,”周一点点吃完冰激凌,融化的糖水黏黏糊糊地淌到他的手上,“她以前总是戴着蓝色的美瞳,遮掩自己特殊的瞳色。现在她走过了那段青涩的时光,我也一样。”
“我只是……后悔。”他盯着手背上粉色的糖水发呆,“我不了解真实的她,这让我每每想起往事,都止不住无边无际的幻想和猜测。”
火车站的广播开始催促旅客检票,周用纸巾擦干净手,与迪克告别,“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就当是听了半小时没用的牢骚吧。”
他上车后,透过车窗仍能看到迪克向他微笑挥手。
克莱尔的眼光一向很好,格雷森的确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
他回以微笑,在狭窄的过道中穿梭,找到自己的座位。派翠克就坐在他隔壁,手里拿着一杯香草圣代。
周脸上又露出被派翠克捉弄后无奈又恼火的神情,派翠克举起塑料勺,促狭地笑:“心理治疗课程是不是很顺利?”
“我要回去告诉里斯本。”周平静地宣布。她会用拳头治疗派翠克的鼻子,太好了。
派翠克无辜地扭过脸,过了一会儿,他按耐不住自己躁动的心,道:“我赌他们会继续纠缠下去。”
周果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朝派翠克探过半边身体,“我觉得不会。”
“五美元?”
“五美元。”
派翠克笑而不语。他赢定了。
火车消失在铁轨尽头,驶向哥谭。迪克跨上机车,赶往布鲁德海文警察局,他希望今早海文的交通状况能比泡发一整晚的麦片好一点,这样他就不会迟到。
迪克知道周在暗示什么,他知道他想表达的遗憾,以及对迪克的期望。
迪克只是刻意不去想自己和克莱尔之间的问题。恰好,他很忙,单是警局的工作和日常的夜巡就消耗了他一大半精力,同时他还在追查紫人来到布鲁德海文的原因。
无意冒犯,但夹在哥谭与大都会两座超大经济体中间,没人会想起布鲁德海文,除了干坏事的时候。
他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大战走私□□,在暴雨倾盆的天台掀翻一个又一个蒙面杀手,在烈火燃烧的贫民窟帮助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们逃离火场。
每一天、每一天,拳头与子弹填满了他的夜间生活。太阳升起,他脱下义务警员的制服,换上布鲁德海文警局的制服,新的人需要他帮助,新的麻烦需要他解决。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他们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无论是“迪克”还是“夜翼”,他们都离克莱尔躲得远远的。
布鲁德海文蓝色的深夜里,夜翼由一个高空辗转至另一个高空,唯有夜空与海不变,永远温柔克制地凝视着他。
附近的道路有点熟悉,夜翼后知后觉想起,被查封的红心酒馆就在这条街上。
曾经照亮他和克莱尔的那盏路灯坏了,昏暗的街道上,街角的一家披萨店亮着光,食物的香气源源不断地从街道尽头飘来。
夜翼今晚跑遍了布鲁德海文,眼下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向披萨店走去。
透明的玻璃店门内透出柔和的光,柜台前站着一个人。金发、宽松的旧外套、工装裤和马丁靴。
夜翼下意识停住脚步,可那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克莱尔回头,一眼捕捉到披萨店外的身影。
她接过老板递来的披萨盒,对他做了一个口型,“等着。”
她多要了一杯饮料,端着两盒热气腾腾的食物走出店门,把饮料递给夜翼,“拿好。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吃东西。”
生锈的消防梯踩一脚都吱嘎吱嘎响,夜翼用飞索把食物和克莱尔一起带上天台。
他应该找个借口离开,坐在天台边缘时,夜翼这么想。
他接过克莱尔撕开的披萨,苦笑着意识到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时隔半个月,他们在同一个天台,分享同一家店的食物。
夜翼躲在多米诺面具后观察克莱尔的动作,他想问她断掉的肋骨有没有长好,现在是休假还是工作,能否摆脱紫人带给她的阴霾。
他都没有问。
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颤,夜翼下意识后仰拉开距离。冰可乐追上来,贴着他疼痛的半张脸,克莱尔提醒道:“你的下巴肿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差点用脸着地。”迪克虚弱地干笑两声。
“你可以先用可乐冰敷,再把可乐喝掉。”克莱尔说,“也许换成牛奶更好。”
夜翼握着可乐罐,冰凉镇压了痛感,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问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没有非常差。”克莱尔耸肩,“肯定不会比你更糟糕。”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你看不到自己的脸。”她毫不留情地揶揄,“我真怀疑上头是不是有人给你们发工资,能让你容忍超负荷工作的高压状态。”
“是的,蝙蝠每个月会根据我们的绩效考核发奖金,”夜翼一边敷着下巴,一边抓起一把薯条,“嘘,别告诉其他人。”
她们哈哈大笑,用可乐和薯条碰杯,头顶是灰压压的云层,脚下是灯火如星的街道,远处是宁静入睡的海湾。
问题像气泡,再次从夜翼的心底浮上来。
为什么“迪克”不可以,为什么“夜翼”可以?
克莱尔轻轻摇晃可乐罐,依据重量判断,可乐只剩最后一口。氛围很好,她和夜翼相处很愉快。
她问:“你想不想找点乐子,Wing?”
夜翼迟了一瞬,没有回答。
没关系,他的回答不重要。
克莱尔含住最后一点可乐,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清爽的、刺激的、苦甜味的吻。
多米诺面具后的眼睛惊愕地瞪大,他竟然像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般手足无措,没能第一时间推开克莱尔。
一个星期的刻意回避似乎造成了反作用,夜翼没办法拒绝她。
他闭上眼睛,紧紧回抱住克莱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正向错误狂奔不止。
所有事情都将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夜翼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