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案

    王显被带到张府书房时,脸上还带着惯有的倨傲。他是春闱主考官王大人的亲侄子,自恃身份,见了裴渊也只是略一拱手:“裴大人深夜传讯,不知有何要事?”

    沈明溪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右手袖口。那里虽用锦缎遮掩,却隐约能看见一圈深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的痕迹。

    “张员外与刘举人之死,你可知晓?”裴渊声音平淡,指尖却叩了叩桌面,上面摊着那把沾血的铁锥,还有从账房袖中搜出的鹤顶红纸包。

    王显扫过桌面,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冷笑:“不过是两个趋炎附势之徒,死了便死了,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沈明溪忽然开口,上前一步,“敢问王公子,三日前亥时,你在何处?”

    “自然是在誊录房核对考卷,众人可证。”王显答得利落。

    “是吗?”沈明溪指尖指向他的右手,“那你手腕上的伤,为何与张府后窗的划痕吻合?窗棂木刺里嵌着的云锦丝线,又为何与你今日所穿锦袍同源?”

    他脸色微变,强作镇定:“不过是被卷宗纸张划伤,何足为奇?”

    “划伤?”沈明溪拿起那本典籍,翻开书脊内侧的凹痕,“这痕迹,是你用裁纸刀撬锁时留下的吧?你杀张员外时,他拼死反抗,用桌上的镇纸划伤了你的手臂,那道血迹,正是你的。”

    “你行凶后从后窗逃离,匆忙间被窗棂刮破锦袍,又怕剪刀留在现场败露,便藏在袖中带走。刘举人发现你篡改考卷的秘密,你故技重施,却不慎遗落了沈姑娘的发簪。那发簪,怕是你在张府搜证时顺手牵羊,本想嫁祸,反倒成了破绽。”

    王显额头渗出冷汗,却仍嘴硬:“一派胡言!你有何证据?”

    “证据?”裴渊忽然开口,示意随从呈上一个锦盒。“这是从你卧房暗格里搜出的。至于刘举人的考卷,我们在你书房的炭盆灰烬里,找到了未烧尽的残片,上面的墨迹与你常用的徽墨一致。”

    他俯身,逼近王显:“你叔父让你监管考卷誊录,你却私藏真卷卖给张员外,又怕刘举人揭发,索性杀人灭口。账房不过是你推出来的替罪羊,被你用家人性命胁迫,最后再用鹤顶红灭口。那纸包上的龙脑香,是你叔父的贡品,除了你,谁能接触到?”

    一连串的证据砸下来,王显的防线彻底崩溃。

    他瘫软在地,声音颤抖:“是他们逼我的!张员外给的银子太多,刘举人又油盐不进……我只是想赚点钱,我没想杀人……”

    案情至此,终于水落石出。

    几日后,大理寺文书下达。王显被判斩立决,主考官王大人因失察之罪被革职查办,春闱考题重新拟定。沈明溪父女的冤屈得以昭雪,老仵作被从牢中放出,虽身子亏空,却总算捡回一条命。

    至于那位草菅人命的县太爷,因“错判冤案、滥用私刑”被裴渊参了一本,直接革去官职,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沈明溪去狱中接父亲时,老仵作握着她的手,老泪纵横:“溪儿,是爹没用……”

    “爹,以后换我护着您。”沈明溪眼眶泛红,却笑着摇头。

    裴渊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这个女子查清案件,却没料到她不仅有缜密的心思,更有剖解真相的勇气。那些关于血迹、伤口的见解,绝非一个普通仵作之女能懂,可她眼中的坦荡,又让他生不出怀疑。

    “沈姑娘。”他走上前,递过一纸文书,“这是吏部的批文,你父的仵作身份已恢复,你若愿意,可随他在刑部当个辅助验尸的文书。”

    沈明溪接过批文,指尖微颤。这意味着她不必再背负罪女的名声,更能光明正大地接触那些与真相相关的事。她抬头看他,眼中有感激,却无谄媚:“谢裴大人。只是民女更想亲手查案,而非困于文书堆里。”

    裴渊竟觉得她的直白有些意思:“哦?你还想查案?”

    “是。”沈明溪直视他的眼睛,“我爹判错的那桩案子,我怀疑与这春闱舞弊有关。我想查清真相,还他一个彻底的清白。”

    裴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意不同于往日的讥诮,带着几分真心的认可:“有胆识。若有需要,可持此令牌去大理寺寻我。”

    他解下腰间的鎏金令牌,递给她。令牌入手冰凉,却沉甸甸的。

    沈明溪握紧令牌,深深一揖:“谢大人成全。”

    半月后,沈明溪正在帮父亲整理旧案卷宗,忽然有人叩门。开门一看,竟是裴渊的随从。

    “沈姑娘,裴大人有请。”

    沈明溪有些诧异,跟着随从来到大理寺。

    “有个案子,或许你会感兴趣。”他铺开一张状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出自乡野村民之手。

    “青州府锁龙村,近一个月接连发生怪事。先是牲畜无故暴毙,接着有村民发疯,口中胡言龙要吃人,村里的风水先生说,是有人动了村口的锁龙井,触怒了龙神。”

    沈明溪皱眉:“风水之说,多是迷信。”

    “正因如此,才蹊跷。”裴渊指着状纸上的一句话,“发疯的村民,都在夜间去过锁龙井。而暴毙的牲畜,死状与寻常疫病不同。浑身僵硬,七窍流血,像是中了毒,却查不出毒源。”

    他顿了顿,看向沈明溪:“青州知府束手无策,只当是邪祟作怪。我打算亲自去一趟,你愿不愿意同往?”

    沈明溪一怔。她没想到裴渊会主动邀她查案,而且还是这种听起来荒诞不经的民间案子。

    “民女愿往。”

    裴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就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锁龙村坐落在青州府郊外的山谷里,进村的路崎岖难行。马车颠簸了好几日,才抵达村口。

    刚进村,就见几个村民举着桃木剑,围着一口古井念念有词。井栏是青黑色的石头,上面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链端坠着个沉重的铁锁,锁上刻着模糊的龙纹,想必就是那口“锁龙井”。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上前,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这几日不太平,外乡人还是赶紧离开吧。”

    “我们是来查案的。”裴渊亮出令牌,“带我们去看看那些发疯的村民和死了的牲畜。”

    老者是村长,见了令牌不敢怠慢,只得领着他们往村西头走。一路上,沈明溪发现这村子很奇怪: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对着锁龙井的方向,墙角挂着用红布包裹的桃木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村长,村里的怪事是从何时开始的?”沈明溪问道。

    “约莫一个月前。”村长叹了口气,“先是李老五家的牛,早上发现死在牛棚里,眼睛瞪得溜圆,身上没一点伤口。接着是王二家的猪,也是一样的死法。后来……后来就轮到人了。”

    他指着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土屋:“那是赵四家,他媳妇前几日发疯了,半夜跑到井边哭,说看见井里有龙爪抓她。”

    沈明溪走进土屋,只见一个妇人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嘴里反复念叨:“龙要出来了……锁不住了……血……好多血……”

    她凑近观察,发现妇人的瞳孔涣散,嘴角有细微的白沫,不像是疯癫,倒像是中了某种致幻的毒。

    “她发疯前,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沈明溪问道。

    “那天她去井边打水,回来就说头晕,夜里就疯了。”

    沈明溪又去查看牲畜的尸体。死牛被村民扔在村后的乱葬岗,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七窍处的血迹仍清晰可见。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牛的眼皮,发现眼球上布满了细小的出血点。

    “不是疫病。”她起身对裴渊道,“像是……某种毒素,会导致肌肉僵硬、脏器出血。”

    裴渊点头:“去锁龙井看看。”

    锁龙井边的村民已经散去,只剩下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守着。沈明溪趴在井栏上往下看,井水深不见底,黑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蛰伏。铁链垂在水中,偶尔晃动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井有什么来历?”她问道。

    村长在一旁解释:“老辈人说,这井底下锁着一条恶龙,要是铁链断了,龙就会出来吃人。所以村里世代都要往井里扔桃木枝和硫磺,镇住龙气。”

    沈明溪注意到井栏上有新的凿痕,像是最近被人撬动过。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一点潮湿的泥土,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硫磺味,还有一丝极淡的杏仁味。

    “这味道……”她心中一动,“是□□?”

    前世在实验室,她对各种毒物的气味了如指掌。□□有苦杏仁味,微量即可致命,症状与那些死畜、疯妇极为相似。

    “裴大人,”她低声道,“这井里恐怕不是龙,是人在搞鬼。”

    裴渊刚要说话,忽然听得村口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来:“村长!不好了!张屠户家的儿子……死在井边了!”

    众人赶到锁龙井时,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倒在井栏旁,面色青紫,七窍流血,死状与那些牲畜如出一辙。他手边掉着一个水桶,桶底还残留着少许井水。

    “是他!他昨晚还说要砸了这口井,说是什么封建迷信!”有村民喊道。

    村长脸色煞白:“是龙发怒了……是龙要收人了……”

    沈明溪却蹲下身,仔细检查死者的口鼻。除了杏仁味,她还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黑色粉末。

    【检测到:硫磺粉、炭黑粉、硝酸钾——火药成分。】

    火药?沈明溪心头一震。这锁龙井底下,难道藏着炸药?

    她猛地看向井口的铁链,链环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人用硬物反复摩擦过。而那些新的凿痕,恰好围绕着井栏的固定点。

    “有人想炸掉这口井。”她抬头对裴渊道,“死者不是中了井里的毒,他是发现了什么,被人灭口了。”

    裴渊的脸色沉了下来:“封锁井口,派人看守。所有人,回村祠堂问话。”

    祠堂里,村民们议论纷纷,大多是恐惧和迷信的猜测。沈明溪注意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始终低着头,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他袖口沾着泥土,与井栏上的泥土颜色一致。

    “你是何人?”裴渊忽然指着那男子问道。

    男子浑身一颤,慌忙起身:“回、回大人,小人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姓柳。”

    “今日清晨,你在何处?”

    “在、在书房备课……”柳先生的声音有些发虚。

    沈明溪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鞋上。鞋底沾着几根干草,草叶上还挂着一点白色结晶。她脑中的系统再次亮起:

    【检测到:硝酸铵——化肥,亦可作为炸药原料。】

    “柳先生,你早上去过村西头的仓库吧?那里存放着村民们买的化肥,对吗?”沈明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

    柳先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一个孩童突然喊道:“柳先生昨晚拿了个布包,埋在井边的老槐树下!”

    裴渊立刻吩咐随从:“去挖!”

    随从很快从老槐树下挖出一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铁锤,锤头沾着铁屑和泥土,还有一小包黑色粉末。

    正是火药。

    人证物证俱在,柳先生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明溪看着他,一个念头渐渐清晰:“你不是想炸井,你是想打开它,对吗?”

    柳先生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

    “这井里根本没有龙,”沈明溪继续道,“底下藏着的,是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或许是一批军火?”

    她的话刚说完,祠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的瓦片簌簌掉落。紧接着,是村民的尖叫和哭喊。

    “不好!是锁龙井的方向!”有人喊道。

    裴渊和沈明溪冲出祠堂,只见锁龙井的方向冒出滚滚浓烟,井栏已经塌了一半,铁链断成几截,散落在地上。

    一个守井的随从浑身是血地跑来:“大人!刚才、刚才从井里爬出来一个人!浑身是水,手里还拿着刀……”

    沈明溪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井里真的有人?

    她看向柳先生,他此刻面如死灰,嘴里喃喃道:“出来了……他们还是出来了……”

    裴渊拔出腰间的佩刀,沉声道:“保护村民,跟我去看看。”

    沈明溪跟在他身后,望着那片浓烟,心中充满了疑惑。

    锁龙井底下到底藏着什么?柳先生在怕什么?那个从井里爬出来的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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