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准备和那个医师...”
奥莉安德听到精灵在和吟游诗人说些什么,但是很快止住了话头,因为奥莉安德坐在了她们面前。
“啊,你,你是亡灵生物?”
精灵立刻将脸别到一边,皱着眉看她,那样子仿佛是在看一个荒谬的错误。
奥莉安德倒没有觉得被冒犯,因为先知之前就和她说过了,精灵这种光明属性的种族,天生就对亡灵属性过敏,而奥莉安德正是一个非常正宗的亡灵生物。
“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请你们喝酒。”
奥莉安德说着,酒馆伙计适时将酒端了过来,装满酒液的木杯一个接一个,卸货似的码在她们面前。
伙计是个侏儒,粗短的手指,通红的酒糟鼻,上酒时手忙不过来,还会用脑袋顶着酒杯。见奥莉安德她们三人盯着他,很是神气地笑了笑,潇洒地转身走人了。
“我很喜欢你们的表演。”
奥莉安德看了看精灵,她依旧满脸警惕,而诗人则笑容满面,在精灵不满的目光下搓搓手,笑嘻嘻地拿起了一杯酒。
“多谢多谢!”诗人边喝边说,她有一张非常讨喜的娃娃脸,眼睛和嘴巴都圆滚滚的。
“今天下午我在广场看到了你的表演,非常精彩。”奥莉安德对精灵点点头。
精灵的脸一直皱着,显然无法抵御血脉对亡灵生物的抗拒,但又止不住好奇:
“你怎么能说话的,我见过的亡灵生物都没法说话,大多数还没有理智。”
“那些亡灵生物...它们都只是残留在人间的遗骸。”精灵边说边缓缓摇头,仿佛是想起了某种令人不快的回忆。
可惜这问题奥莉安德没法解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从有意识起她好像就这样了。
于是她诚实地摇头。
见她摇头,精灵以为她不想说,便很识趣地没有追问,毕竟这个世道,谁还没有一些秘密呢。
上一个吟游诗人还在唱那些玩女人的唱段,所有人都情绪高涨。小小的酒馆里,酒杯交错,饭菜飘香,男人们嚣张的笑声几乎要挤爆屋顶。
她们三人坐在被壁炉照亮的一块角落里,伴着麦酒温暖的香气,精灵介绍说她叫银叶,而吟游诗人叫做瑟拉。
她们是一路从翡翠森林过来的,要往吟游诗人集会去。
奥莉安德也和她们说了自己的来处。
“新月乡?”银叶揪了揪自己金黄的长发,“我已经200岁了,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她一脸迷茫。
橙红的火光下,她的脸庞漂亮得惊人。
吟游诗人瑟拉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提醒她揪头发有损形象,随后又转头看向奥莉安德,“我也没听说过,那是很远的地方吧。”
“算是吧。”奥莉安德耸耸肩,心里却疑惑怎么一路上都没人听过新月乡,芙洛不知道,眼前这两人也不知道。
忽然,银叶耸了耸鼻子,脸色忽然一冷,“你身上带着爱情魔药?”
得,这又是个鼻子灵的,就是不知道她和爱情魔药有什么关系,这吟游诗人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家暴的呀。
殊不知,精灵舞者也在打量她:这么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亡灵生物,谁会家暴她啊?退一万步说,谁敢和她谈情说爱?
奥莉安德立刻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买过?你想给谁下药?这个诗人?”
吟游诗人还是笑嘻嘻的,腻腻歪歪地贴到银叶的肩膀上,甜蜜蜜地说:“什么爱情魔药啊,你早就俘获我的身体和灵魂了,用不着那玩意!”
搞什么啊。奥莉安德被这两人的粉红泡泡弄得浑身一个激灵。
“你!”银叶气得瞪了奥莉安德一眼,“你到底要拿这毒药干什么?”
“那么多人都在买,你管得过来吗?”奥莉安德无所谓地耸肩,“再说了,我自有用处,又不会用到你们身上,别紧张。”
听她这么说,银叶倒是犹疑着点了点头,“爱情魔药是有魔法限制的,你只能用到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身上。”
知道得这么清楚?奥莉安德默默想,古拉给她爱情魔药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个前提。
银叶还想要说些什么,吟游诗人瑟拉立马跳过了话题,和奥莉安德碰了碰酒杯,笑容爽朗:“哎呀!这些东西听着就叫人害怕,快别说了!这位朋友,我们来干一杯吧!”
奥莉安德没有反驳,只是顺着瑟拉的意思和她碰杯,斗篷下,她的双眼一直盯着瑟拉。
看来这两人里占主导关系的不是看似精明的银叶,而是瑟拉——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吟游诗人。
就几人对话这么短短的功夫,银叶其实已经说漏嘴了不少事情,而瑟拉一直在转移话题。
有点意思。
几人喝完了酒,很快就准备分开,走时瑟拉问他们,会不会去吟游诗人集会。
奥莉安德垂眸,假装沉吟。
斗篷上,黑色凤尾蝶疯狂振动翅膀,着急得快飞起来了,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就替奥莉安德答应,也恨不得立刻就飞去那集会。
“去吧。”奥莉安德说。
闻言,凤尾蝶立马安静了,心满意足地轻轻闪动翅膀,落下闪亮的磷粉。
酒饱饭足,奥莉安德趁着夜色回去,先知早就睡着了,在她腰上直打呼噜,想必是太无聊了。
此时夜色已深,除了几个醉鬼,街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令奥莉安德十分惊奇的是,那位点灯人居然还在工作。
他正在一盏盏地重新点燃熄灭的灯,又给快要熄灭的灯添油,爬上爬下,忙得满头大汗。
真不愧是曦光城。奥莉安德再次感叹,她又向夜空看去,还是瞧不见月亮与群星的影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到达咚咚巷时,也并不是她想象地那般一片寂静。
“愿父神保佑迷失的灵魂...”
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但又很轻柔,很难分辨男女。
很多女工都围在巷子里,蒂阿也在,正背对着她。奥莉安德默默走到蒂阿身边。
拥挤的人群里,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中心,一具男人的尸体躺在那里,那具尸体苍白的吓人,裸露的皮肤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斑痕,面部浮肿,头发脱落。
大概就是那个叫做克尔的男人。
有人跪坐在那具尸体面前,背对着奥莉安德,她只能听到这人正在低低地念什么东西,随后将一枚印着父神与太阳神图纹的硬币放入了男人口中。
原来是牧师来了。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也站在尸体旁边,牵着她年幼的女儿,油灯的火光非常幽微,奥莉安德却能很清楚地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
她们两人皆面无表情,两人交叠的双手牵得很紧很紧,两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死去的男人,生怕他又忽然活过来似的。
“你回来了。”蒂阿双手交叠在胸前,低声和她说话,“不要害怕,快去睡觉吧。”
“不急,我看看。”奥莉安德向她摇摇头。
这场仪式持续时间不长,可以说非常短暂,也是,咚咚巷里都是底层的苦命人,没有那么多钱请牧师做一场体面的身后事。
牧师站了起来,但还是背对着奥莉安德,她听到牧师在对死者的家属说:“逝者的遗体会送往曦光圣所。”
低哑又轻柔的声音,奥莉安德还是分不清男女。
女人随意地点头,似乎并不在乎自己丈夫的尸体会去哪个地方。
终于转过来了!
奥莉安德立马伸长脖子看,好消息:这位牧师长相非常美丽,对,美丽。坏消息:奥莉安德还是看不出男女。
祂有一头如月光一般银白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有着英气的眉毛与鼻子,又有着柔美的眼睛与嘴唇,身高适中,男女莫辨,奥莉安德反正真看不出来祂的性别。
祂转过来时,所有人都谦卑地低下了头,为祂让出来一条宽阔的路,仿佛生怕污染祂洁净无尘的衣袖。
见奥莉安德还在那伸着脖子看,蒂阿连忙拽拽奥莉安德的袖子,低声急匆匆警告道:“我们不能直视太阳神牧师的脸,太阳神会灼瞎我们的双眼!”
奥莉安德哦了一声,反正她没有眼球,随便烧吧,她继续看。
在众人齐齐的感谢与赞美中,牧师逐渐走出了人群,众人低下的视线里,只能看到祂黑金色的袍角缓缓移开。
最后离去时,奥莉安德看到祂忽然回头,居然往奥莉安德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双柔美的眼轻轻弯起,溢满了笑意。
啥意思?
奥莉安德挠头。
不懂。
“呦呵。”
先知忽然开口,阴阳怪气道:“不会是让人看出你是个骷髅架子了?明天就代表太阳神超度你。”
“你滚。”奥莉安德恶狠狠戳祂脑门,“去睡觉。”
男人的尸体被圣所卫兵拉走了,人群散去,咚咚巷很快恢复了平静,奥莉安德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窗户开了一条缝,清爽的夜风从窗外徐徐吹来。
空荡荡的夜空里,似乎有一颗星星在忽闪,而等奥莉安德睁大眼睛再次去寻时,星星已经不见踪影,仿佛是她的幻觉。
害,不想了。
奥莉安德裹紧被单。
明天还要去吟游诗人集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