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几天过去,祁聿早就忘了那个离谱的苗头。福利院的孩子尚且不能百分百养熟,别人家的孩子只怕更是难以磨合。

    祁聿这几天要回京津,司机开车到了楼前,他神色恹恹地看着窗外。

    他不喜欢这种外出,偏偏是老爷子生病,在继承者计划考核的关键阶段,一个不“孝”的举动都可能被他那位大哥放大了做文章。

    庄园的树林飞驰而过,驶到门口时,车俩减速,祁聿一眼扫过门口路边上站着的人。是上次来送猫的小孩,带着一个行李箱,又背着一个书包,雪白的脸蛋被吹得浮红。

    江诚明捏着手机打电话,似乎是才注意到祁聿的车辆,赶紧拽着江白往边上站,江白被拽得踉跄一下,仓促抬头,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

    像是个被他人随意拽动的破布娃娃。

    没有父母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但是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祁聿想到。

    黑色的迈巴赫疾驰而去。

    江诚明见祁聿离去,毕恭毕敬的面孔转眼换了个脸色,对电话那边的人发起火来:“你真是被我惯的,天气冷就不来了,我带着小白站在门口足足等了你一个小时!你要是再这么任性,往后我的工资就不打你卡上了!”

    “江诚明,你反了天是吧!”

    江白大概能想到她那位泼辣的大伯母是怎么回答的。

    她转头打了一个喷嚏,从衣服兜里熟练拿出纸巾擦拭,揉了揉干涩泛红的鼻子,眼眶里蓄着生理性的泪水。

    这庄园靠近海口,冬日的寒风还是太霸道了。

    “叶涓,”他连名带姓地叫着伯母,“下周你还不来接小白,我就辞了工作带着小白回去。”

    “我是造了什么孽!你要这么对我江诚明!她妈当年指着我鼻子骂我是骗婚的女人,要你捆了我报警,现在我还要给她善后,我养儿子容易过嘛!”

    矛盾愈演愈烈,并没有因为江诚明话语上的强势而得到解决。

    江白也知道这位大伯一贯是惧内又精明的,有些话只是嘴上说说。

    “大伯,可以回去了吗?”江白紧紧袖子,缩着肩膀。

    “好好好,我们先回去,别吹感冒了。”江诚明立刻带着她往回走。

    江诚明和妻子的一番争吵终于把江白的麻木吵醒了,婶婶容不下自己,江诚明并不可靠,她跟着婶婶生活,只怕是难有好日子,只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她还没成年,但为什么不能自己生活呢?

    午饭后,江白利用自己孱弱的excel技术拉了个表。回到江青市,在学校旁边租一套一室的房子需要一千二,水电燃气等开销一般是两百每个月,她在公立的重高读书,每学期的学费是一千七,还有生活费。如果她想要独立生活,每个月的支出就有三千多,这笔钱她只能问奶奶要。

    江白看着手机上的通讯录名单,犹豫了一下,拨通了电话。

    “喂,奶奶?”

    “怎么跟我打电话了白白,跟着大伯生活怎么样?听说那边很繁华啦,车水马龙的,好玩吧?”

    “嗯……挺好的,伯伯工作的地方很漂亮,”江白踌躇再三,“就是这边离学校太远了,不方便。”

    “小涓不是说小区旁边就是你堂哥上学的高中吗?”奶奶疑惑道。

    “好像大伯和大伯母吵架了,因为我,学校的事现在还没有落定。奶奶,我在这里太麻烦大伯了,我想回去读书,您能把爸妈的钱提前给我吗?”她期冀道。

    电话对面瞬间沉默下来。

    江白感觉喉咙干涩,找补道:“奶奶,我不是要乱花爸妈的抚……钱,只是我在这里破坏伯伯和伯母的感情,我不想他们为我吵架。”

    “白白呀,我身体不好啦,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大伯脾气好,你跟着他,至少别人不会说你是没家的孩子。”

    江白干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可是叶伯母不喜欢我,奶奶你知道……”

    “白白,我把你交给明儿,不仅是因为外人的议论。锦儿两人奔波半辈子都没攒多少钱,等你读完高中,再不济读完两年大学,哪还剩什么钱,到时候你怎么生存?我把保险的赔款交给你大伯,就是希望他把你当亲孩子看待,等他照顾你到出社会工作,以后你再回报他们,等奶奶走了你也不至于孤苦伶仃……”

    “奶奶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选择对不对,但我老了,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照顾你,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个笨方法,还好我们江家人多,这么多长辈总有余力照顾你一个小丫头。”

    江白闷着声儿点头应道:“好,我会……好好读书的。”

    听着那边“嘟”一声,江白手臂缓缓下滑,身体无力地靠上后墙。

    她怔怔地看着脚上的板鞋,鞋边缘有无数的划痕,车祸前父母已经跑了三个月长途,妈妈回家后只能歇两天,她也不愿意闲着,把江白穿脏的鞋子都拿出来刷了一遍。

    “白白,你这些鞋子都这么旧了,妈妈带你去买新的吧。”

    还没来得及买,又有新的货运订单,妈妈愧疚说下次带她去,父母两人休息一天后赶着晚上的高速匆匆出门。

    江白捂住自己的嘴,泪水一滴一滴从眼尾溢出来。

    原来从麻木中挣脱出来,看到的不是新生活的幸福日子,而是灾祸后的一片废墟。

    *

    大概是祁聿出去了,江诚明不想她闷在角楼里性格愈发孤寂,带着补偿的心态对她说:“我带你去看看我工作的区域,都是户外,你以后也可以来这些地方逛逛,不过不要乱碰主人家的花。”

    江白并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她一点也不想出门,每天就躺在床上看着书包发呆,要么看着手机发呆。

    不过那只被她救了的小花猫倒是经常来光顾。

    可能是上次江诚明说了它,它很机灵,绕着江诚明不在的时间偷偷来。

    江白敷衍着给它喂点东西,但无论是什么小猫总是吃得很欢,又殷勤地去舔她的手指。

    它每天都会换一套新衣服,桃色小裙子、黑白女仆装、蓝色蕾丝花边,可以看出照顾小猫的人十足用心。由于这只米努特每天都盛装出场,于是它不来的日子,反倒江白成了翘首以盼幽会的“情郎”。

    周五到了,今天是江诚明休假的日子,两人在角楼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没有什么话讲,下个周一就是叶涓来接她的日子,聊这个话题又显得实在没话聊,江诚明又让她出去走走。

    江白本来想拒绝,这么冷她只想呆在屋子里,但又害怕被江诚明说教,于是顺从点点头,披了件羽绒服准备出去。她穿上鞋走到门口顿了下,又回了趟房间拿了条厚实的围巾。

    她过去常在内陆南方生活,冬天虽然干燥寒冷,但少有海岸口这样凛冽的大风,所以时常忘记戴围巾和帽子。

    如果父母还在的话,一定会在出门前叮嘱她。

    江白从角楼走到马场,从马场绕到密集的树林外围,站在树林外能听到海浪呼啸的声音,但并不能看见海。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居住的地方能容纳一个世界的景色,充满了好奇心,走得远,于是返程的时候愈发迷茫。虽然远远地能看见角楼,但这条路怎么绕了那么远,不像是她来的那条。

    这里有密集的花树和灌木丛,修建美观整齐,郁郁葱葱,玉石砌出来的花坛将路围得弯弯绕绕。半包的围墙中间围着一栋庞大的法式建筑,之前明明眼见不远的距离让她绕了大半天,被这栋楼遮挡视野后彻底迷失了方向。

    外面寒风吹得冻脸,肺里也火辣辣的,给江白气得原地坐下。

    “喵~”

    江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她转过头一看,别墅的门缝隙跳出一只她熟悉的猫咪。

    米努特灵巧地跳过玉白石阶,钻进她怀里,激动地喵喵喵了好几声。

    “天啦,还好有你,暖手宝,”江白抱住它,将手埋进猫毛里,“我快冻死了,咪咪。”

    米努特仰起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喵~”

    人,我也想你的火腿肠了。

    米努特一直伸爪往她衣服里钻,江白伸手摸摸那个口袋,才记起来自己出门前带了一根新的火腿肠。

    “我出门前还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既然被你找到了,那这根火腿肠就给你吃吧。”她很喜悦。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咪咪吧?”江白抚过它的头。

    天空突然飘起了雨,江白暗道不好,她左右看了看,只有别墅的门前有遮雨的地方,可这半包的漂亮花墙和里面停着的豪车又彰显着这是主人家的地盘。

    豆大的雨水落下,没有办法了,江白咬咬牙赶紧抱住米努特跑到别墅屋檐底下。

    反正没人,让她躲一躲吧。

    “诺拉。”镂空工艺的大门突然自动打开,祁聿坐着的轮椅滑动到门口,江白正巧与他的目光对上,僵硬得一动不动。

    他今日脸色一如江白上次看到的那样苍白,深邃的眉骨下是一双有些疲态的眼睛,腿上盖着柔软的毛毯。

    祁聿一眼看到站在屋檐台阶下的女孩和怀里抱着的猫,他眼尖看见对方手里的火腿肠,淡淡提醒道:“不要给它喂这些东西,猫吃了会生病。”

    江白慌张收起来,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有养过猫,不知道它不能吃。”

    他看向这个女孩,脸颊冻红干燥,应该在外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祁聿冲小猫招招手,诺拉立马高高兴兴踩着石阶跳进祁聿怀里。

    祁聿没有责骂的意思,但看着江白坐立不安的神情,多余提醒一句:“它性格亲人,谁喂的东西都要尝一口,如果还跑去找你玩,可以给它少量喂些没有调料的食物。”

    江白咬咬嘴唇:“实在不好意思。”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逐渐往房檐下斜着飘洒。

    祁聿摸着诺拉身上的毛,都还干燥,他看着地面上积水逐渐形成的水洼,纵使不喜欢居住的地方被外人踏入,但还是体谅了小朋友的没边界感:“雨太大了,先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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