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Ghost - 静默回响
(梦境外)
腐臭与尘埃混合的气味,浓郁得几乎凝成实体,沉重地压在废弃医院的每一寸空气里。Ghost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墙壁本身的阴影,静止,无声,只有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尽头那扇半掩的、锈迹斑斑的双开门。他的呼吸被压得极低,通过面罩的过滤,只剩下近乎虚无的微弱气流声。耳边,Simon "Ghost" Riley的通讯频道保持着绝对静默,这是行动前的死寂,是风暴中心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MP5冲锋枪的护木上,没有用力,只是保持着最即时的反应姿态。战术手套的纤维纹理摩擦着冰冷的聚合物枪身,触感熟悉得如同自身皮肤的延伸。几个小时前接到的指令简单直接:清理这座被遗弃的医院。情报显示,一伙顽固的武装分子盘踞于此,将其作为临时据点和小型军火转运点。任务性质:清除。要求:高效,安静,不留后患。
这类任务他再熟悉不过。渗透,定位,终结。像一台精密而无情的机器,输入指令,输出结果。过程本身缺乏新意,无非是又一场在污秽与血腥中的舞蹈。但今天,某种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杂音,似乎干扰了他惯常的绝对专注。
那不是外部的声音。而是内部。是记忆碎片里一段无法被顺利归档的异常画面。
一幅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模糊的光线,冰冷的金属触感,一个被束缚的、颤抖的纤细轮廓,还有……一缕极其细微、却与当下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甜香。茉莉?
Ghost的下颌线在面罩下微微收紧。荒谬。
他的注意力瞬间拉回现实,如同被弹力极强的绳索猛地拽回。走廊尽头,门缝后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刮擦水泥地的声音。目标在移动。可能是在布置什么,或者只是无意识地拖动了某个废弃的医疗设备。
没有犹豫。他甚至没有用手势通知就在隔壁房间埋伏的队友。行动如同呼吸般自然。他侧身,无声地贴墙移动,靴底谨慎地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不明残渣。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伸、变形,如同真正的幽灵在巡弋。
接近门口。停顿。倾听。
呼吸声。不止一个。略显粗重,带着紧张导致的滞涩。业余。
他对着微型麦克风极轻地敲击了两下——准备接触的讯号。
下一秒,他动了。不是破门而入的野蛮冲撞,而是以一种近乎流畅的精准,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推开门扇,身体同时矮身切入!MP5的枪口在进入的瞬间已然锁定第一个目标的胸膛——一个正背对着门、试图撬开某个铁柜的壮汉。
“砰!”
沉闷的、经过消音器处理后的射击声短促而致命。打出的子弹轻易地撕裂了粗糙的衣物和其下的血肉,冲击力将那壮汉猛地掼在铁柜上,发出一声更大的闷响,随后软软滑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Ghost的枪口已然微调,指向房间内另一个被突发状况惊得僵住的目标。那是个更年轻的男人,手里还抓着一把老旧的AK系列步枪,但枪口愚蠢地朝着地面。
“Drop it.”(“放下。”)Ghost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低沉,冰冷,不带任何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那不是命令,而是死亡预告。
年轻男人瞳孔放大,恐惧压倒了一切,手指一松,步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但Ghost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规则很清晰:清除。手指再次扣下扳机。
“砰!”
第二具尸体倒地。
房间瞬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快速弥漫,压过了原本的尘埃和霉味。Ghost的枪口依旧保持着瞄准姿态,身体微侧,快速扫视房间的其他角落——堆满杂物的病床角落,破损的屏风后面。确认再无威胁。
他对着麦克风低声报告:“Clear.”(“清除。”)
队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同样警惕地确认了情况,对他打了个手势,表示继续向下一区域推进。
Ghost点了点头。任务继续。他跨过地上的尸体,目光没有在那两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壳上停留片刻。死亡是他最熟悉的风景之一,引不起任何波澜。
他开始快速搜查房间,检查那个被撬了一半的铁柜,翻找可能存在的文件、电子设备或其它有价值的情报。动作高效,专业,没有任何多余。他的大脑如同高性能处理器,过滤着视觉和触觉捕捉到的信息:废纸,空罐头,几盒散落的子弹,一些用途不明的电子零件……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检查一个被丢弃在角落的、沾满污垢的帆布背包时,指尖触碰到底部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区域,某种极其微弱、几乎被血腥和污浊完全掩盖的香气,似乎又一次钻入了他的鼻腔。
又是那股……冷香?
Ghost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不到半秒。
他猛地直起身,几乎是粗暴地将那个背包甩开。面罩下的眉头紧锁。
这不对劲。这种持续性的、毫无由来的感知干扰,不符合他的专业素养。他受过最严酷的训练,能够将生理和心理状态控制在绝对服务于任务的范围内。幻觉?疲劳导致的感官错误?
他强制性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环境上。耳朵捕捉着远处队友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移动声,远处管道偶尔的滴水声,甚至建筑物本身细微的形变声。一切正常。没有异常。
那个梦。那个几天前(或者说,在他的时间感知里)发生的、荒诞而真实的梦。
他已经试图将其归档为一次罕见的、高强度的生理性梦境。一次大脑神经元的意外短路。他已经将其记录,然后试图将其从主动思维中清除。
但为什么,那缕虚幻的香气,会和梦中那个模糊身影的气息如此相似?为什么那种冰冷的、被束缚的触感,会在此刻突然变得清晰?
他回忆起梦中自己那纯粹工具性的“审讯”冲动,那种冷静的、近乎残忍的探索欲。那很熟悉,那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应对未知和威胁的本能模式。但梦中的对象……那个连脸都看不清、只有恐惧和颤抖的“目标”……她是什么?
一个幻影。一个因为压力或疲劳而产生的幻影。他再次对自己强调。
任务优先。他必须清除这种干扰。
他深吸一口气,面罩过滤后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血腥味,彻底压过了那一丝不存在的花香。很好。这才是现实。真实,残酷,充满死亡气息的现实。
他打出手势,与队友协同,继续向建筑深处推进。接下来的清理过程更加高效,也更加冷酷。每一个房间,每一处阴影,都被彻底肃清。枪声偶尔响起,短暂而果决。他没有再分心。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他的动作甚至比平时更加干脆利落,更加……无情。仿佛要用确凿的死亡和硝烟,来覆盖掉脑海中那点虚无缥缈的、属于“异常”的残留印象。
任务最终完成。整栋建筑被彻底清理。没有俘虏,没有意外。他们在预定时间内撤出,如同出现时一样安静,留下死寂和逐渐冷却的尸体。
回到前线基地的运输机上,引擎轰鸣。Ghost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队友们低声交谈着行动的细节,语气轻松了些,带着任务完成后的松弛。
他没有参与。只是在脑海里再次回放整个行动过程,进行战术复盘:移动路线、射击选择、情报获取……一切都在标准范围内。
除了那两次短暂的分神。
他睁开眼,看着舱壁上冰冷的金属纹路。运输机微微颠簸了一下。
也许……真的只是太累了。连续的高强度部署,睡眠不足。大脑需要休息,于是产生了一些毫无意义的、混乱的信号。那缕冷香,或许只是某种神经疲劳引发的嗅觉错乱,混合了记忆中某些无关紧要的碎片——比如某个路过花店时的模糊印象,或者某次任务中可能闻到的、被遗忘的清洁剂味道。
对,就是这样。
那个梦,那个模糊的女人,那缕香气……都只是普通的梦。一个因为身体需要休息而产生的、无意义的脑内活动。它们不具备任何特殊含义,不指向任何现实存在。它们已经被现实——真正的血腥、真正的任务、真正的死亡——所覆盖和否定。
他将这个结论再次刻入自己的逻辑链条。问题被识别,分析,然后解决。案卷可以封存了。
运输机开始下降,准备降落在基地跑道。引擎的噪音变得更加尖锐。
Ghost调整了一下坐姿,将MP5更稳妥地抱在怀里。他不再去想那个梦,也不再试图回忆那缕冷香。它们已经被归入“已处理”的类别,如同过往无数无关紧要的记忆碎片,将被时间的尘埃和更多新的任务信息所掩埋。
他的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和专注,透过护目镜,看向舱门外逐渐清晰的基地跑道灯光。
现实就在这里。任务,杀戮,生存。除此之外,皆是虚无。
至于那个短暂的、曾让他产生一丝探究欲的异常梦境……罢了。不过是一段无用的数据流,已被成功清除。
静默,再次完全降临。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