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紊乱而虚弱的气息证明她的的确确是普通人，无法举起日轮刀，也无法感知到鬼的气味。对方不清楚上弦之贰的样貌，被他的皮相和举动迷惑也是情理之中，但……
演技还是太拙劣了啊。
你的身体，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无一不在散发着恐惧的气息，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与庆幸，你只是在深深地、无助地恐惧着。
而且明明就听见了吧，那只鬼临死前一边叫他“大人”一边哀求。
在这样的绝境里，只能想到这种愚蠢的办法了吗？把仇人当成救命恩人之类的，但为什么，会认为这样子他就愿意放过她呢？
真有趣。
……
“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其实我刚刚吓懵了，在那只鬼袭击我的时候，我的脑海出现走马灯一样的东西，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外界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您……是您救了我的命，我真的很感激……”
好冷。
好冷。
他的身体好冷。
奈音哆嗦着抱着对方的腰身，手臂僵硬得几乎失去知觉，双腿也麻得厉害，却不敢动弹一下。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凭借强烈的求生欲本能地往外吐出字句，她亲眼见证了这个世界的鬼吃人的一幕，面前身为鬼中上弦的童磨的手段只会比那些鬼更恐怖。
在降临之前，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只有文字干瘪的描述，没有实感，也没有恐惧，当抽象的文字化作血淋淋的现实，随时都可能陷于死境的恐惧就像刺刀一样瞬间穿透她的心脏，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是那样近。
下巴突然被抬起。
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力道，尖利的指甲陷入她面颊两侧的软肉，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奈音忘记了哭诉，脱力的双臂从两侧垂下，一眨眼，眼睑里的泪水就滚了出来。
“脸都哭花了呢，就这么害怕鬼吗？”
童磨蹲下身，用袖子轻柔地擦掉少女面上的泪痕与血污，拨开散发。
“啊，你有一双成色很好的眼睛呢。”他捧着她的脸颊说。
奈音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相比于系统介绍时单纯地放出立绘，面对面的近距离观摩无疑更具有冲击力。
象牙白的长发，头顶的一抹血色如同泼上的油彩，肤色苍白，睫毛很长，彩色的虹膜在月光下有种脆弱的、易碎品般的质感，下半张脸清秀又柔和，低眸的时候，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悲悯之意。
明明是恶鬼，却拥有神佛般美丽无垢的皮相。
心跳又不争气地变快了。
极度恐惧之下，奈音咽了口口水。
完蛋。
深度颜控害人不浅。
虽然知道面前的就是一披着人皮的恶鬼，但但但、但他长得好看啊。
真的很好看啊……
冰冷的手指刮过她额角的伤口，童磨将手放到唇边，舔掉她的血，声音带着一丝丝愉悦，一丝丝恶意：
“虽然很不忍心，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也是鬼哦。”
他感受着手掌下这具因恐惧颤抖得格外厉害的躯体，笑道：“我就是灭了鬼杀队的，你们今晚要杀死的目标，上弦之贰，童磨。”
“你的血味道很好呢，微醺的，像美酒一样的滋味……我真的很喜欢。哎呀，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可你刚才明明还说要报答我的，我好伤心。”
刚擦干的脸又被泪水打湿。
童磨捏着她的下颌，手指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脖颈环住，冰冷的指尖在人类少女细腻的皮肤上摩挲着。
死亡近在咫尺，她甚至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
如坠冰窖的感觉让奈音牙齿打颤。
说点什么。
快说点什么。
不然会死的。
一定会死的。
她不想死。
不想死。
……
“可……”
刚吐出一个字，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童磨好奇地捻了捻被浸湿的手指，放在唇边舔了一下。
唔，咸的。
“可是……可是您确确实实从那只鬼的手里救了我……”
少女声线哽咽，微不可闻，“我本该在那时就被吃掉的，作为诱饵，我也早已做好了被杀死的觉悟……但在那一刻，您出现了……就算、就算我必须迎接死亡的命运，我想，与其被那只鬼吃，不如被您吃掉……您是救了我的人，为了报答，这条命就算给您，我也没有什么不甘的……”
不。
不管是谁，她都不想被吃。
她想……活下去。
但如果……如果童磨能因为她的话而对她产生那么一丝丝兴趣，因为她不同于其他人类而暂时按下杀心的话，那么她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在这个绝望的境地中，活下来……
这是她唯一的生路了……
“原来是这样啊。”
童磨的指尖几近温柔地抚摸过奈音布满泪痕的面颊，倾身耳语，口吻柔和而残忍：
“可是，你的身体，为什么一直都在因恐惧而发抖呢？”
“没有心怀不甘的话，为什么还这么害怕呢？”
“为什么要说谎呢？”
“为什么，要对一个鬼摆出故作感激的姿态呢？”
……
奈音浑身战栗。
最后清晰感知到的是脖颈处抚过的冷意，像融不化的雪，以及耳畔那一声似笑非笑的低叹：
“放心吧，一点也不疼。我很喜欢你的血，我会温柔对待你的。”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你已死亡。】
【五秒后，将回溯至记录点三十秒之前。】
【请全力改变命运。】
……
确实一点也不疼。
相比起在现实被大货车创得四分五裂、在废墟下苟延残喘了近半小时才停止心跳的煎熬，刚刚那一瞬间的死亡仿佛全身被棉花包裹，意识沉进漆黑的海洋，甚至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但恐惧是实打实的。
生命被毫不留情地剥夺，连说出遗言都做不到，求生的意志变成走马灯在眼前闪过，心脏止息的一刹那，绝望吞没了奈音的全部意识。
她又要死了。
不，她已经死了。
不要，她不要死。
她不要死在这里。
开局就莫名其妙地被杀，还死在这个满是鬼的世界，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存在，没有人会因为她感到难过，没有人会为她吊唁，就连遗体都不知道会被吃成什么悲惨的模样……
她不要死。
她不要死。
……
意识猛然回笼。
“可是，你的身体，为什么一直都在因恐惧而发抖呢……”
密林间，童磨的指尖轻轻抚过少女煞白的脸颊，她的身体突然颤抖得更加厉害，惊惧的双眼投向他所在的方向，唇瓣哆嗦，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神，一种只会出现在弱者身上的眼神，当他们身处于无能为力的绝望中时，自然而然放弃了一切挣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童磨忽然感到有点无趣。
“不要！”
腰身突然被一把抱住，力道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人类少女在他的怀中战栗，死死攥着他的衣衫，仿佛要借此为自己崩溃的情绪找到一个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