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音的大脑有些乱。
「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难道是为了测试她的恋爱观，如果不符合自己的口味的话，就把她的头给拧掉吗？！
但那个表情，好像又是认真在问她……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童磨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还是在伪装？
搞不懂，果然还是搞不懂变态的想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杀自己，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高兴还是生气，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所以到底该怎么回答啊？！
她不想再死一次了啊！
谁能来帮帮她？？
……
就在奈音陷入绝望的头脑风暴之际，童磨指了指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啊，我的家在那个方向，一直走就到了。今天晚上月亮不错，我们边走边聊吧。”
他朝蹲在地上捂着脑袋的奈音伸出手：“你的腿受伤了吗？走的了吗？”
看着童磨苍白修长的掌心，奈音想起他冷得不似活人的碰触，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撑着膝盖，试图站起，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麻得失去知觉的双腿狠狠一抖，以一个极度狼狈的姿态扑到童磨脚边。
全身的骨头摔得几乎快散架了。
“呜……”
“好疼……好疼啊……”
奈音用力锤着腿，眼泪汪汪：“帮帮我，童磨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拒绝您的，我腿麻得走不了了……”
“我没有收回手哦。”
奈音吸了吸鼻子，仰起脸，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对方的掌心。
“谢谢您，谢谢您，有您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虽然童磨既想吃了她又想挖她的眼睛，但在一些地方，又体贴得不像话。
温柔与残忍也能这样完美地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吗？
果然她还是无法理解变态的脑回路。
牵住她的手很冷，但更冷的还是童磨的身体，宛如融不化的雪，奈音打了好几个冷颤。
鬼的身躯……都这么寒冷吗？
因为腿麻，她只能把大半重量倚在对方的身上，被搀着往前走。
她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像踩刀尖，这一过程中，童磨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一边帮她分担重量，一边柔声问她会不会疼，就在奈音忍不住想“他人好像还挺不错”的时候，童磨将脸往她的方向偏了偏，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侧颈：
“好了，现在告诉我吧，小音，「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奈音头皮发麻。
完了。
到底还是逃不掉。
她一边僵着身子往前迈步，一边吞吞吐吐道：
“喜欢……喜欢就是，想要靠近一个人，想要每天看到他的脸，只是见到他就会很开心，要是能说上话，心底就会幸福地冒泡泡……”
“但、但我对童磨大人的喜欢，和这个又不太一样，我喜欢您，可您总想吃了我，这让我很害怕，所以……跟您相处的时候，虽然我也很开心能看到您，但我同时怕被您吃掉，大概就是一种、一种又喜欢又怕，又想接近又逃开的情绪吧……”
奈音捂着狂跳的小心脏，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生怕下一步自己就会人头落地，她咽了口唾沫，悄悄去看童磨的脸。
对方此刻的神情，似乎……有些苦恼？
心口顿时一紧。
她刚刚说的很难理解吗？
还是她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吧？没有吧？她已经很努力很客观地在描述了！
但为什么他还是这副表情？
变态心，海底针，根本一点都猜不透啊！
……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童磨说：“那我喜欢小音的眼睛，小音觉得，这种「喜欢」又是什么呢？”
“这、这个应该只是对「物品」的喜欢吧，因为好看就想占据，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只要能占为己有就好……啊，您对被您做成收藏品的那些人类应该也是这种感情，把他们当成‘物品’，物品是不该有自己的想法的，所以怎样都无所谓，只要得到就好……童磨大人，对不起！我不小心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对不起！对不起！请您不要杀我……”
她指尖绞紧，下意识紧闭双眼，黑暗中，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我还什么都没做哦，你真的很胆小。把眼睛睁开。”
奈音一点点睁开眼，童磨笑吟吟地望着她，缓缓道：“小音的意思，我对你，不是对「物品」的喜欢吗？那……又是什么呢？”
指尖抚过发丝，带来毛骨悚然的冷意。
奈音简直想回到一分钟前给自己抽两个大嘴巴子。
说那么多干什么？挖坑给自己跳吗？现在好了，踩到雷区，高兴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声线颤抖：“您没有挖出我眼睛，是因为、因为我很弱小，您怜惜我，所以才放弃了原本的想法，这也说明，您其实……还是向往人类美好的感情的。人心很复杂、很多变，这种东西，我也很难用语言描述，但如果、如果您愿意让我呆在您的身边，我会尽我所能告诉您，……「人类的感情」是什么。”
所以千万不要又莫名其妙地把她杀了！
童磨停住了脚步。
一秒，两秒……
奈音盯着脚尖，冷汗沿着额角流下。
完了。
完了。
踩雷了。
这种诡异的气氛，他是生气了吗？在想应该怎么把她装进壶里？还是在考虑怎么吃掉她？
自己又要死了吗？
……
她明明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了，但为什么总是没办法如愿以偿？她只是想完成任务好回到现实而已，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杀……难道想活着也有错吗？身为一个普通人也有错吗？在这个满是鬼的世界……
她……什么都做不到吗？连活下去这种事……
眼圈不争气的红了。
头顶传来童磨的声音：
“小音……”
奈音应激地一抖，条件反射地抱住他的手臂，泣不成声：“对不起，童磨大人，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请您不要生气！我不该说那些话的，不该干涉您的行动，也不该乱猜您的想法，您能不能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就算、就算您一定要杀了我……请您务必给我留个全尸，呜呜，不要挖走我的眼睛，求求您……”
眼泪砸在童磨的手背上，想去摸她脸的动作微微一顿。
少女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颤抖得宛如掉入猎人陷阱的小鹿。
恐惧，无助，又绝望。
真是……柔弱像水做的女孩子呢。
就算他什么也不做的话，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她也活不到几天就会死掉的吧。
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遇到危险只会向别人求饶，把自己哭得一塌糊涂，又是珍贵的稀血，一出去就会被那些鬼啃食殆尽的吧。
不过……「人类的感情」吗？
多陌生的字眼，……即使他前半生都在认真地去学习，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呢。
童磨笑道：“为什么小音总是以为我想杀了你？我有那么可怕吗？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好哦，和我相处的人类都认为我很温柔，我愿意倾听他们的苦难，并施以援手……其实啊，我帮助过很多人的。”
奈音红着眼睛，抽抽噎噎。
这话感觉……十分有九分的不可信。
不，从这人嘴里吐出的话，真实性都很低吧！
“别哭了，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眼圈一肿，就更丑了。”
童磨一边慢条斯理地擦她的眼泪，一边自言自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爱哭的女孩子，啊，你的眼泪平时都藏在哪里呢？需要的时候就像瓶子里的水能够倒出来，你这样哭真的不会脱水吗？好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