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他们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纪迟年,你的电话……”殷楠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身旁的男人,“好吵……”
纪迟年皱着眉,伸手拔掉床头柜上还插着充电器的手机,先调低了音量,然后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是汪杰打来的。
按下接听键。
“喂。”
“喂,卧槽!纪迟年!你他妈火了!”汪杰激动到不行,炸炸咧咧的,“不不不,你和殷楠,你俩都火了!你们那个采访视频上热搜了都!全网都在打听你俩是谁。”
纪迟年很冷静,声音冰冷,带着起床气:“你大清早打来就为说这事儿?”
“对、对啊。”汪杰感到一凉。
“有病。”纪迟年压着气,懒得废话,直接按下挂断,甩了手机,接着睡过去了。
这种热度,置之不理,不出一个星期也就下去了。
“喂,你骂我干嘛!你难得一点不激动吗?喂……”
回应他的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两人再次清醒时,指针已经跳到十点过半。
外面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给昏暗的房间打了一束光。
殷楠先爬起来,发了会儿呆,然后又有些恍惚地看了会儿身旁的人,才将他晃醒,“快起来了,阿年,十点多了。”
纪迟年只是闷闷“嗯”了声,依旧闭着眼,像只慵懒的黑猫。
“怎么还赖床啊……”殷楠见状无奈又忍不住地笑了下,揉了揉他睡乱的头发,便率先下床去洗漱了。
从卫生间出来,纪迟年已经起床,正站着饮水机旁大口灌着水。
殷楠似乎还没习惯有两个人,愣了很久。
纪迟年穿着件无袖黑色背心,和一条运动裤,懒散惯了地站在那儿,慢悠悠抬眸,有些挑逗地看了眼殷楠,“哟,这是谁家的大美女?”
此时此刻他又像可爱迷人又有点坏坏的不良少年。
“早上好啊!”殷楠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亲爱的阿年。”
纪迟年不由一愣,然后也笑,走过去揽过她的腰,抱了会儿。
“抱紧点呗。”殷楠主动说。
纪迟年果真抱得更紧了些,颔首低眉,看着怀里的人。
殷楠把头埋在他肩膀蹭了蹭。
纪迟年慢慢靠近她,亲吻了她的脸颊,“早上好。”
贴的很近,话语间的热气传到耳朵,让殷楠浑身发麻,条件反射地推了纪迟年一把,然后强作镇定说道:“你快去洗漱吧。”
说完殷楠往厨房走去。
纪迟年看着她绯红的耳垂,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坐下吃饭,殷楠煮了两碗面,边吃两人边聊。
纪迟年问她:“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我要去搬家。”殷楠说,“租房合同过两天就到期了。”
纪迟年问:“搬去哪里?”
“我小姨家。”殷楠回,“我的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和一些书,很快的。然后我们可以一起逛逛街,吃吃饭,计划一下旅游路线……”
纪迟年盯着殷楠看了半分钟,无奈地直接打断,问道:“为什么不搬来我这儿?”
“……”殷楠一时哑口,“这房子是你……”
“这房子是我们的。”纪迟年很肯定地说道,不容置疑。
殷楠看着他,片刻后也无奈地笑了,妥协道:“好啊。但你要先跟我讲讲关于你的事,你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告诉我吗?别以为我忘了!”
“告诉你啊,”纪迟年往后靠了靠,吊儿郎当笑着说,“我有说不告诉你么。”
等了片刻,纪迟年的笑容慢慢收敛,上扬的嘴角恢复平常,眼里的光变得暗淡,声音出奇的平静:“知道吗殷楠……”
“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对于他来说,从降生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到现在也依旧如此,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就这一句话,殷楠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她心口传来无尽的酸涩。
“我的出生就是不应该的。”
“我妈妈是小三,费尽心思才怀上了我,可惜在我三个月大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也就是那时候我跟了我奶奶,奶奶是很重要的人,算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也有病,很严重的躁郁症,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我患病是在十四岁那年。也就是那年,我离开了我奶奶,来到了纪家,那时候无论是家庭还是学校我都融入不了,但他们逼着我,我也逃不掉。”
“直到我第一次动手打架,我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差点掐死他。”
殷楠突然起身,红着眼,流着泪,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她现在心疼得开不了口,她知道那种感觉,知道那时候纪迟年一定非常害怕。
纪迟年没有反抗,迎上了她的拥抱,摸着她的头,叫她:“不要哭,都过去了。”
纪迟年的反应太冷了,说出的这些仿佛事不关己,正是这种事不关己,让殷楠更为心疼。
“别这样啊……”殷楠在他怀里小声喃喃道。
纪迟年没懂:“嗯?”
殷楠没有开口解释,而是抱得更紧了些。
命运啊,
你别这样啊。
“忘记吧。”殷楠声音沙哑,“我们一起忘记过去。”
忘记是唯一的救赎。
“好。”
“我们一起忘记。”
“忘记过去,活在当下。”
很久很久过后,殷楠还没有松开手。
纪迟年笑着拍着她的背说:“可以了,搬家要来不及了。”
殷楠还是又抱了很久才松开。
纪迟年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大块儿。
“去洗把脸,”他拍了拍殷楠,抬手在她眼角一擦,温柔道,“我们走了。”
殷楠哑着嗓子“嗯”了声。
看着她的样子,纪迟年心疼了。
“我们走吧。”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殷楠已经调整过来,“一起出去逛逛。”
纪迟年看着她,笑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他们包裹,他们又用干净的爱小心翼翼互相包裹住对方千疮百孔的心。
殷楠的出租屋不远,他们一起走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夏天,崎县的夏天很热,从头到尾都很热。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烈日当头。北鸣街这会儿各个门店都不忙,不少店主都趴在柜台睡午觉,风扇开到最大档,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
他们沿着各式各样房屋的阴影中不慌不忙慢悠悠地穿梭。
殷楠高高束起的黑长发随着燥热的夏风缓缓飘动,露出白嫩的后颈,她穿得很干净清爽,白色吊带配牛仔短裤。
纤细手腕上的红绳和银镯格外有韵味。
“夏天到了。”纪迟年说。
“嗯,”殷楠接话,“夏天到了。”
纪迟年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殷楠不解。
他说:“我想说的是夏天到了,好热。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格外文艺,像是要接——我的爱人就在身旁之类的话。”
殷楠只是笑。
夏天到了,我迎来了我的爱人。
片刻后,殷楠对他说:“知道吗纪迟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觉得好幸福好舒服。”
“我也是。”纪迟年说。
“真希望我们能像电影里一样过日子,下一个镜头就是一行字幕——多年以后。”
“我可不希望这样,”纪迟年有不一样的想法,“如果和你的话,我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甚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殷楠笑了笑。
出租屋楼下的超市门前摆了两张桌子,几个两鬓苍白的老人正在下象棋。小孩正人手一根冰棍,排着队等着玩游戏机。
拐进超市旁边狭小的巷子,右侧就是昏暗的楼梯间。
二楼就是她家。
她费力拉开生锈的铁闸门,走上楼梯,纪迟年跟在她后面。
开锁,进门。
屋内是极其陈旧的装修,木制的茶几沙发电视柜已经有些脱漆。
殷楠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纪迟年帮她收拾着成堆的书。
数不清的卷子,让纪迟年为之震惊,“这是有多少张啊?”
“语数英物化生,六科加起来,”殷楠想了下,回他,“应该有上千张了吧。”
纪迟年张了张嘴,最后说:“……辛苦了。”
“其实还好,我动力比较足,没觉得有多辛苦的,”殷楠看着他,笑着问,“你要不要体验一下,也试一试?”
“试试考个大学?”纪迟年掀了掀眼皮。
殷楠点头:“嗯。”
“那小殷老师可要好好帮我补习了。”他说,“我要上,可就得和你上一样的大学。”
“没问题。”
“你准备报哪个学校?”
“繁城大学。”
“挺好的,繁城很美。”纪迟年突然沉默。
两人都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异地的问题,但又都不愿意谈起。
殷楠又赶紧扯了些别的:“今年夏天我们可以去繁城旅游啊。”
“我之前看过一本书,是黑塞写的,里面有一句话,‘我必须离开,必须旅游,我的心必须到自由里去。’这话对你对我都很适用。”
“可以啊,”纪迟年笑着,“去看看我未来的大学。”
“什么意思?”殷楠一时没反应过来,“真的假的?!”
“真的。”纪迟年很认真地说,“我会报考繁大,明年你就是我学姐了。”
殷楠激动地跑去抱住了坐着椅子上理试卷的他,额头贴着纪迟年的额头,很认真又很信任地看着纪迟年的眼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我相信,你能懂我。”纪迟年回她。
收拾完东西,又打扫了屋子,他们把钥匙还给房东,殷楠陪房东去查房,顺便说了会儿话,纪迟年去打了辆车,等殷楠下来便直接上车返回了纪迟年的家。
当殷楠把自己的东西放进这个空荡的家的那一刻,她才真正觉得她和纪迟年在一起了,会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
“发什么呆呢?”纪迟年伸手在她目前晃了晃。
“没什么啊。”她笑着说。
纪迟年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做晚饭了,问她:“想吃点什么?”
“都行,”殷楠说,“吃完我们去散步吧,我带你去看我外婆和小姨。”
纪迟年应了声:“好。”
由于殷楠迫不及待带纪迟年去见江慧和王婉娟,他们决定先去见,见完了再去吃饭和散步。
去医院路上,路过上次买番茄牛腩面的面馆,门上老板小女儿用口服液瓶子做的风铃还在。
殷楠跟纪迟年说:“小时候我爸爸也和我一起做过。”
到了医院,熟悉的209病房,熟悉的场景,王婉娟坐在床上,江慧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剥桔子。
“外婆!小姨!”
殷楠扬着灿烂的笑容着往里走,“我来看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