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和她不同

    他真的太耀眼了。

    无论是那专注而锐利的眼神,还是那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行动,都与昨日雪地里那个委屈倔强的孩子判若两人。

    薇拉的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漏了节拍。

    还好就在这时,那条在冰面上berber乱蹦的不知名大鱼猛地给她一记“扫堂尾”,冰冷的水珠和碎冰碴劈头盖脸地溅来。

    薇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侧身躲闪,略显狼狈地拉高了围脖,正好将那莫名发烫的脸颊藏进粗糙而温暖的毛线里。

    ……好险。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条仍在扑腾的强壮生物,锋利的尾鳍刚刚几乎是擦着她的靴子扫过。

    阿贾克斯的父亲严禁他独自前来,真是太正确了。在这片严酷的冰原上,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有时真的只在一线之间。

    眼前的阿贾克斯,却似乎完全沉浸在征服的喜悦里。

    他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热烈的笑容,正用脚小心地踩住鱼身,防止它滑回冰洞,那副得意又自信的模样,仿佛一个凯旋而归的猎人。

    薇拉望着他在阳光下被镀上一轮金边的侧脸,喜悦之余,心底却悄然漫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个时候的他,还未曾坠入那片改变一切的深渊,可某些深植于骨血里的东西……

    对战斗的渴望、征服的快意、面对危险时的兴奋而非畏惧……已经破开年幼的躯壳,隐约地探出了头角。

    所以,他并不是坠入深渊之后才逐渐成为“达达利亚”的,而是他本身就是一颗嗜好动荡的种子。

    “薇拉姐姐!快来看!”阿贾克斯兴奋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他朝她用力挥手,眼睛亮得惊人,“这家伙可真有力气!”

    薇拉收敛心神,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条生命力旺盛的大鱼已经渐渐停止了挣扎,极寒开始发挥作用,它的体表迅速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变得僵硬起来。

    “它冻僵了。”薇拉轻声说,伸出手指碰了碰冰冷的鱼鳞,立刻被那寒意刺得缩了回来。

    “是啊,得趁它完全冻硬前处理好。”阿贾克斯的语气变得认真,“薇拉姐姐,这一半给你。”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世间最自然的分配法则。

    “这怎么行?”薇拉连忙摇头,围巾下的脸又有些发热,这次却是出于羞愧,“鱼是你钓上来的,也是你制服它的,我什么都没做,不能白拿这么珍贵的东西。”

    在至冬,食物,尤其是新鲜的肉食,从来都是紧缺而宝贵的。

    “你陪我来了啊!而且刚刚要不是薇拉姐姐拉住了我,还不一定能把鱼钓上来呢!”阿贾克斯回答得飞快,仿佛这是无比充分的理由。

    他瞥见她还想拒绝,干脆不再多言,直接抽出了别在腰后的匕首。

    那匕首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柄被磨得光滑,刃却保养得极好,闪着凛冽的寒光。

    他下手极其利落,没有丝毫犹豫,精准地找到位置,刀刃没入冰冷的鱼腹并向下一划,所有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熟练。

    或许是感受到了薇拉的目光,达达利亚解释了一句:“我经常和父亲一起冰钓,也经常处理被钓上来的鱼。”他手上的动作依旧迅捷。

    薇拉几乎能听到鱼骨被撬动的轻微声响。

    很快,一半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鱼肉就被塞到了她面前。

    阿贾克斯用雪擦着匕首和手,抬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独属于胜利者的笑容:“拿着吧薇拉姐姐,你可以回去煮鱼汤,很暖和的!”

    薇拉看着递到眼前的半扇鱼肉,那鱼肉还残留着生命最后的温热,在极寒的空气中蒸腾起极其微弱的白汽,边缘已经迅速凝结起细小的冰晶。

    阿贾克斯的笑容毫无阴霾,带着分享战利品的纯粹喜悦和一丝等待夸奖的期待。

    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份沉重而冰冷的馈赠。

    鱼肉入手沉甸甸的,粗糙的冰碴感透过手套传来,却奇异地让她觉得心里某处变得温暖而踏实。

    “谢谢你,阿贾克斯。”她轻声说,声音裹在围巾里,显得有些闷,但其中的感激之情清晰无误,“这足够我吃好几顿了。”

    “嘿嘿,没什么!”阿贾克斯见她收下,表现得更开心了。

    他利索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也用准备好的厚麻布包好,塞进背包,然后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工具。

    冰钓的兴奋劲似乎过去了,寒冷的体感重新占据上风。

    薇拉捧着鱼肉,看着阿贾克斯熟练地收竿、折凳,将冰洞周围的碎冰填埋回洞里,又在周围做了醒目的标记,防止有不知情的人坠入湖中。

    她本应该做个可靠的大人,可惜她毫无冰钓的经验,只能看着比她还矮的少年包揽一切活计。

    “走吧,薇拉姐姐!”他背起明显沉重了不少的背包,拍了拍身上的雪屑,“再待下去,我们也要变成冰雕啦!”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阿贾克斯脚步雀跃,时不时踢起一团松软的雪,哼着不成调的至冬童谣,身上沉重的包袱似乎并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薇拉抱着那扇鱼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帽子上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毛球,心里那点沉重感渐渐被这单纯的快乐驱散了。

    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分开,阿贾克斯的家在镇子另一头。

    “再见,薇拉姐姐”少年挥着手,身影在雪幕中渐渐变小,“下次,我会钓到更大的!”

    更大的?她暂时没有转行当鱼饵的打算。

    薇拉同样朝他挥手,直到那抹明亮的橙色彻底消失在低矮的房屋之间。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炉火早已熄灭,寒意比室外似乎更甚。

    薇拉顾不上冷暖,先将那半扇鱼肉妥善地挂在窗外天然的大冰柜里,只取下足够一餐的分量。

    她重新生起炉火,将冻得硬邦邦的鱼肉块放入冷水锅中,看着冰晶慢慢融化。

    又找出仅有的几样蔬菜,小块冻得瓷实的胡萝卜,几颗干瘪的土豆和洋葱,仔细地切了后一并放入锅中。

    她没有太多的香料,只撒上些盐和一点黑胡椒,最后扔进一片月桂叶。

    小屋渐渐被温暖的水汽和越来越浓郁的香气填满,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奶白色的汤汁越来越醇厚。

    薇拉坐在炉边的小凳上,摊开写到一半的论文草稿,就着跳跃的火光和食物的香气,重新投入对那些晦涩理论的研究中。

    墨水瓶放在炉边保温,防止墨水冻结,羽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汤沸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汤熬好了。

    她盛了满满一大碗,吹开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浓郁的鲜味瞬间包裹了味蕾,带着至冬严寒也无法冻结的温暖,一路熨帖到胃里,连指尖都仿佛暖和起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边境小镇后,吃过的最美味、最温暖的一餐。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再次感谢那个橙发少年。

    接下来的几天,薇拉埋头于她的论文,窗外风雪依旧。她偶尔会想起阿贾克斯,想着他是否也喝到了同样鲜美的鱼汤。

    然而,那个总带着勃勃生气、仿佛能撞开风雪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薇拉心中难免带上几分酸涩与失落。

    前几天还在姐姐长姐姐短,转眼间就不知道去哪了。

    想到阿贾克斯好斗的天性,她又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剧情的存在,他是不会死没错,可并不代表不会受伤。

    就在这份担忧逐渐加深的时候,一个寂静的午后,她正对着论文稿纸蹙眉,忽然听到一阵轻微却急促的“叩叩”声。

    不是敲门声,更像是……敲击玻璃的声音。

    薇拉讶异地抬起头,声音似乎是从窗帘后面传来的。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疑惑地拉开那略显陈旧的窗帘。

    窗外,一张熟悉的脸庞正贴在玻璃上,努力地呵着气,试图用温度融化一小片霜花,好看清屋内的情形。

    冰蓝色的眼眸在融开的那一小片透明区域后显得格外明亮,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通红,橙色的发梢上沾着未化的雪粒,看起来像刚从雪堆里钻出来似的。

    阿贾克斯?!

    薇拉赶紧打开窗户插销,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让她打了个哆嗦。

    “阿贾克斯?!你怎么……”她的话没问完,少年已经动作利落地用手一撑窗台,像只敏捷的雪狐一样跳进了屋里,带进不少冷风和雪花。

    “嘘——”他竖起手指贴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却带着憋了许久终于能出来的兴奋,以及一丝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狡黠。

    他反手迅速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薇拉姐姐!”他转过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和十足的委屈,“我被父亲关了整整七天禁闭,不准我出门!今天才找到机会溜出来一会儿。”

    应该是因为冰钓的事。

    薇拉看着他,少年似乎瘦了一点点,但精神头十足,眼睛里闪烁着不服气的光芒。

    “是因为我们去冰钓?”薇拉轻声问,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嗯!”阿贾克斯重重点头,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父亲知道我去冰钓后训斥了我整整一个晚上!还说我总是追求不必要的刺激……”他模仿着父亲严厉的语气,但随即撇了撇嘴,露出了更加委屈的表情。

    “可是!”他音量提高了一点,带着十足十的吐槽意味,“他一边骂我,一边当晚就把我带回去的那半条鱼让妈妈煮了汤!他明明喝得比谁都香!还多吃了两块黑面包!”

    想到那位严肃的父亲一边板着脸教训儿子,一边喝着儿子“冒险”得来的鱼汤的场景,薇拉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又赶紧忍住,觉得这时候笑出来似乎不太合适。

    阿贾克斯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笑意,自己也像是找到了共鸣,垮下肩膀,摊手道:“你看吧!明明就很美味,也很值得!对吧,薇拉姐姐?”

    薇拉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鱼汤确实很美味,我吃了好几天,身体都暖和了。谢谢你,阿贾克斯。但是……你父亲也是担心你,如果真的钓上更大的鱼,可能被吃的就是我们了。”

    “我知道啦……”阿贾克斯嘀咕了一句,眼神飘向一旁,他没想到薇拉会说和父亲相似的话。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而柔软的光彩。

    “……不过都没关系了!”阿贾克斯凑近了些,声音里的兴奋努力掩盖着一丝复杂。“薇拉姐姐,安东,我的弟弟出生了。”他眼神里流露出片刻纯粹的柔软。

    “妈妈累坏了,爸爸出去打猎的时间更长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划着窗台。“家里更挤更吵了,听着他的哭声,看着大家围着他转……很奇怪,让人觉得安心,好像本该如此,可这些又让人觉得……”

    阿贾克斯描述着家庭的温暖,语气里带着眷恋,尾音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忽然,他抬起头,眼中挣扎的情绪变得清晰。

    “我很高兴他的到来,薇拉姐姐,真的。”他语速加快,像是急于坦白某种连自己都觉得不该有的念头,“但是……这样的生活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发慌。每一天都在重复,为了炉火和食物……所有人都在更努力,也更辛苦。”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拳,目光投向窗外被风雪模糊的世界。

    新生命带来的喜悦和更加沉重的责任,像最柔软的茧,让他这个渴望动荡的灵魂感到了一种矛盾的窒息。

    薇拉看着少年的头顶,想要安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她突然惊恐地发现,阿贾克斯正在展现出许多她所不熟悉的、全然不同的面貌,而这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他或许从来就不是同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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