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时间，监察官……也就是那个神秘好心人宋云迟，总是会时不时将她带到一个书房里。

    大号的落地窗占据了一整面墙，窗外模拟出来的阳光，温暖而真实，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

    窗边放着一把舒适的摇椅，他告诉贺玺她可以在这里读一些书，帮助她更快补足完整的知识体系。

    而他则经常会在一旁的书桌上处理一些事物，有时还会跟她聊些琐碎的小事情。

    贺玺非常羡慕，因为宋云迟真的很闲。

    出于好奇她还询问过，上班时间不在办公室他会不会被扣工资。

    “C区的情况一直在系统的监控下，除了一些突发意外情况，其余的事项机器人会自行处理。所以不会，不会扣我的工资。”

    宋云迟对她的问题感觉很困惑，自机械革命之后，这样的工作状态早已变为了常态，人们有了更多时间去做自己喜爱的事情。

    “所谓科技造福人类，就是如此。”

    贺玺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因为她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

    在这个矿场里，机器人和智能系统的出现，代替了绝大多数需要繁琐计算和统筹管理的工作。而时刻处于水深火热的矿工却依旧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一台精密的机器人造价动辄百万，还要算上后期维护、零件更换、系统升级的持续投入，一旦在矿中出现问题就是实打实的成本损耗。

    可一个人呢？源源不断。

    所谓科技造福利益，就是如此。

    贺玺的阅读速度很快，一周左右的时间她就读完了这里三分之一的藏书。

    然后她就发现，几乎所有书的内容不外乎三个主题——爱情、忠诚和奉献。

    《爱到剜心，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患上脑肿瘤的女主在贫困潦倒付不起医药费时，遇见了霸道总裁男主，男主陪伴在她身边，资助她治疗。而在女主发现男主患有心脏病后，果断选择结束自己痛苦的一生，并自愿将心脏捐献给男主。

    《虐我千百遍，我依然守着你》出生贫寒的少女在快要饿死时，遇见了阳光开朗的大哥哥，在他的陪伴下度过了快乐的时光。后来大哥哥遇见变故，性情大变，少女为她挡刀、顶罪，他都视而不见，最后为了救他，少女死在了仇敌的刀下，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以后大哥哥能开心快乐。

    ……

    这就是她要学习的新知识？

    虽然 “衔环结草，以命相报”的主题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令人潸然泪下。

    但这洗脑的意图也太过于强烈了些吧！

    贺玺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她的长相并不出众，看起来是一种较有攻击性的风格，很容易让人产生戒备。比起容貌出众的宋云迟来说，更是显得格外不讨喜。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奇怪的罗曼史套路中，但现在看来每日不间断的礼物，也不过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觉得这种手段会起到效果，她不知道该说对方是天真还是愚蠢。

    不过宋云迟需要的，是她的忠诚和奉献吗？

    接下来，贺玺变得越来越“柔软”，她会回以宋云迟温柔的目光，越来越主动地开启一些关心对方的话题。

    宋云迟则变得越来越“精分”。

    白天的时候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晚上送来的礼物和卡片却愈发的宠溺和甜蜜。

    这位小少爷应该第一次使这种“美人计”，太过于稚嫩。

    贺玺猜想，这些应该都是别人替他准备的，他每天只需要在自己面前定时刷刷好感就够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周的时间，在她精心的扮演下，终于等来了对方“图穷匕见”的时刻。

    一连几天，宋云迟都眉头紧锁。

    贺玺尝试着安抚他的情绪，并主动表示了自己愿意为他分忧的想法，再被他多次拒绝后，贺玺非常“巧合”的在他书桌上发现了一则还未来得及关闭的通讯。

    简讯是他父亲发来的，内容非常简短：

    若塔木市最近失踪人口数量呈指数级别增长，疑似都与一个叫做【烬日】的组织有关。目前仅知该组织活跃于矿场附近的工业废弃厂房一带，成员特征、行动目的全无头绪。

    这件事似乎和宋云迟父亲的乌纱帽有着密切的关联，以至于他多番催促在矿场就职的儿子，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作为“解语花”贺玺非常体贴的表示了她愿意为宋云迟分忧解难的想法。虽然白天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并表示这件事并不需要她帮忙。

    但当天晚上贺玺就在床头发现了一份《烬日拐卖人口事件调查报告》，以及一张可以被梗概为“看好你哦”的爱心小作文，其中承诺如果她能够完成这次的任务，宋云迟会为她担保并免除一半的债务。

    贺玺深吸一口气，看来她还是没有办法对权力这种东西免疫。

    “三个月前，若塔木市人口失踪案件数量呈爆发式增长，两个月时间里消失了472人。”

    “经初步调查统计，失踪人员多为社会边缘化群体，涵盖无固定居所的流浪者、零工市场的散工以及部分有前科人员。且在失踪前，多数人曾在夜市、拆迁区等人员混杂的地带活动。”

    “目前高度怀疑这些失踪案件与一个名为【烬日】的组织有关，推测该组织涉嫌实施有组织的拐骗行为。截至目前，所有失踪人员均下落不明，唯一可追溯的行踪指向城东矿场周边的废旧工业区。”

    “该废旧工业区因早年采矿活动停止而被废弃，遗留了大量厂房与地下巷道，形成了天然的隐蔽空间。【烬日】在租赁工业区后，每处入口都实施严格的换证机制，所有进入人员必须持特制证件更换临时通行牌，且每次进入都需登记生物信息。”

    “此前已分批向该区域派遣19名线人，试图渗透进工业区内部进行排查。其中1名线人暴露身份后失联，其余人员自进入该区域后便彻底中断联系，至今未传回任何有效信息，排查行动受阻。”

    看完报告后，贺玺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若塔木作为一个靠近17区边缘的小城镇，流动人口加起来也凑不齐30万，若不是因为靠近矿场，可能早就要被取缔了，472这个数字太过令人心惊。何况【烬日】选择的对象大都缺乏稳定的社会关系，消失后不会立刻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大规模追查，除了已知的失踪人员，还不知道有多少潜在的受害人。

    这么多人被集中带到废弃工业区，会用来做什么？苦力？实验？还是……

    贺玺不敢深想。

    已知他们曾成功向目标区域派遣19位线人，能实现稳定输送足以证明他们掌握了可突破烬日换证机制的渠道。要么是掌握了特制证件的伪造技术，要么是组织找到了能协助线人顺利进入烬日的契机。

    正常情况下，即便线人在渗透初期难以接触核心信息，也至少能传回基础环境、人员构成等零碎情报。

    如今19位集体失联且无任何反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线人在进入后短时间内被批量控制或清除，这意味着组织内部有着极强的警惕性和高效的甄别机制，甚至可能提前掌握了线人的身份信息，才会采取如此彻底的处理方式。

    二是线人被组织同化或胁迫。

    但17人同时背叛的概率极低，贺玺更倾向于烬日内部存在严密的信息封锁，让线人根本没有传递消息的机会。

    但不论是那种情况都足以证明烬日的运作模式远超普通犯罪团伙，其内部管理的严苛程度和反侦察能力都达到了惊人的水平。

    贺玺心跳飞快，这是一场豪赌，也是她触及自由最大的机会。

    接下来的时间里，宋云迟取下了她的项圈。

    贺玺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他能对自己如此放心，究竟是什么让他确信自己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不会做出背叛他，甚至是伤害他、挟持他的事情。

    但她不会去尝试着试探对方，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宋云迟拿出脑机接口时，她的呼吸顿了半拍，对于脑机这种东西，她的回忆实在不怎么美好。

    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

    “放轻松，”宋云迟难得漏出了温柔的一面，他的指尖按在控制板上，“只是强化神经突触，把反侦察模式、格斗能力和信息传递方式刻进你的脑海里。”

    贺玺觉得他站着喘气不腰疼。

    电流嗡鸣的瞬间，无数碎片化的信息涌入脑海，熟悉的剧烈疼痛也再度袭来。

    不知道是不是宋云迟这台脑机质量更好，又或者她已经产生了抗体，这次她并没有在痛苦和恶心的双重作用下昏厥。

    之后他们又去了训练室，贺玺惊讶的发现格斗技术似乎被刻在了她的DNA里，脑中信息还未消化完毕，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砰”的一声闷响，基础格斗机器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传感器的红光彻底熄灭。

    贺玺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完全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就像呼吸一样本能。

    兴奋之后，席卷而来的是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这真的是“得到”？还是像别人嚼过的饭填进胃里，饱腹，却尝不出半点的滋味。

    如果技术可以定制专属的人才。

    需要战士，就输入格斗。

    需要学者，就输入知识。

    拥有脑机的人掌握了“模式”，接受输入的人变成了“产品”，疑惑和挣扎都变成了可以删除的冗余数据。

    巨大的诱惑前，一点脑损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躺在训练时的地板上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却没有注意到一旁向看见怪物一样盯着她的宋云迟。

    她接受信息的速度太快了。

    知道和能做到之间的鸿沟从来就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够跨越的。

    很多人都知道后空翻的理论——屈膝蹬地借势向上，甩臂提腰带动身体向后翻转，空中收紧核心保持平衡，落地时屈膝缓冲脚掌平稳着地。

    但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第一次就连着做出好几个标准的后空翻。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让她参与到【烬日】的事情里，究竟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