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苏木进医生办公室术前谈话的时候路过护士站，温煦抬头看走廊的电子显示屏时两人的目光恰好撞上，苏木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温煦对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感到意外，她呆愣了几秒后才回以他一个略带尴尬的微笑。

    待苏木进了办公室后，坐在一旁处理医嘱的许晓安不禁感慨道，“监护室的医生跟我们科的医生比，真的是两种感觉。”

    “哪两种感觉？”温煦的右手仍在不断点击着鼠标，视线虽然落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但注意力却被许晓安的话吸引了去。

    “这医生身上有种儒雅的感觉，至于我们科的医生…………你懂的……”说着说着，许晓安摇起了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身上只有血腥味？”温煦打趣道。

    “不。”许晓安摇头，“是悍匪的气质。”

    温煦被她的回答逗得笑出了声，除了沈知一，其他医生似乎都很符合“悍匪”这个头衔。

    温煦轮转的时候在手术室呆过三个月，曾经也洗过骨科的手术，那时候手术结束时曾经有一个主任打趣道，“装修队收工啦。”，骨科的手术间里总是充斥着哐哐抡大锤的声音或是嗡嗡的电钻声，不知为何，许晓安的形容倒也与他们有几分贴切。

    至于苏木，温煦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但几次的接触下来她感觉他应该是一个温和的人，再或者说该用“云淡风轻”来形容他更为合适，这确实和她们科室医生们急躁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当然，沈知一除外，沈知一总给她一种清冷孤傲的感觉，不过，这些仅仅是她自己的主观看法，毕竟她跟他们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起苏木，温煦又有些疑惑于许晓安怎么连人家是哪个科室的都给扒出来了，于是压低了声音提出自己的困惑，“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监护室的医生？”

    “你说这个啊，今天早上他来护士站交费，我正好看到了，后来他走后我好奇就问浠姐这帅小伙是几床的家属，浠姐只说应该是50床的家属，后来夏组的小董在旁边听到我和浠姐的对话，就和我们说这是50床的孙子，本院ICU的医生。”

    许晓安将脸凑近温煦的耳边低声说道，“想不到ICU还藏了个这么帅的医生。”

    小董是夏组的研究生，一个憨厚且热衷八卦的小伙儿，来科室没多久便和自来熟的许晓安开始“姐妹”相称，俩人最大的共同爱好就是“吃瓜”。

    “服了你们俩。”温煦抿嘴轻笑，说罢起身进医生办公室准备整理出院病人的病历。

    温煦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苏木正背对着门坐在长椅上和夏组的医生谈话，背脊挺拔，神情格外专注。温煦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几个长尾夹便走至沈知一座位旁的病历车旁开始整理病历，谁知刚打开病历夹，沈知一竟破天荒地主动跟她攀谈了起来，“6床是你朋友？”

    “啊？”她怔了一下，半晌才明白沈知一问的是桑梨，“是朋友，也是邻居。”

    “她双侧股骨头坏死三期塌陷了。”他叹了口气，握着鼠标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面色平静地阐述着这个事实。

    “八年里面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每次都是大量激素冲击治疗才捡回半条命，她过得并不容易。”温煦的眼睑低垂着，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想起桑梨的那些经历，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沈知一没再说话，眉头微蹙，似乎在想些什么。

    “对了，你们是高中同学？”察觉到此刻的氛围似乎有些沉重，温煦主动转移了话题。

    沈知一微微一怔，右手食指点击鼠标的动作顿了顿，“她说的？”

    “对。”

    他垂眸，嘴唇微动，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她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还该说些什么吗？”温煦放病历夹的动作一滞，转头抬眼一脸迷惑地看向沈知一。

    “没什么。”他神色微变，旋即又恢复如常，冷声道，“很好。”

    说罢，沈知一关了电脑便起身直接往办公室外走去。

    温煦对沈知一一连串反常的举动感到困惑不已，联想到早上桑梨见到沈知一时的反应，只觉两人之间应该是有故事的，但她好像也并不方便多问些什么。

    望着沈知一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她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期间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掠过苏木，他仍旧低头垂眸看着签字板上的内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温煦将整理好的病历依次放入抽屉后便起身打算离开，刚转身的瞬间她又不受控制般地将视线投向了苏木，不料却对上他望向她的视线。

    温煦对这突如其来的视线交汇感到不知所措，只能傻愣愣地立在原地，苏木看向她的眼神柔和，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只片刻就又收回了视线，低头在手写板上签起了字，一切又恢复如常。

    温煦只觉耳根发烫，像个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似地落荒而逃出了办公室，在门口恰巧碰到从楼下取了药刚回来的浠姐，浠姐见她这副模样，关切道，“温煦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啊……天太热了。”她尴尬地笑了笑，伸手做起了扇风的动作，有些含糊不清地回答着浠姐的问题，随即快步走向护士站去干活，心里只求浠姐的话千万别被苏木听到。

    五点多的时候，温煦从住院楼的电梯口走出来时恰巧碰到手里拎着大袋小袋正准备进电梯间的苏木奶奶，她的额头不断有汗水往外冒着，轻喘着气向她问好，似乎有些吃力的模样。

    温煦见状于心不忍，于是刚走出没两步路就又折回了电梯间，伸手想去接苏木奶奶手里的东西，“阿婆，我帮你一起提上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你都下班了还让你多跑一趟多麻烦。”苏木奶奶客气地拒绝了她。

    “没关系的，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不好提，我帮你吧。”将“尊老爱幼”这四个字刻进骨子里的温煦显然也没打算放弃。

    “那好吧，谢谢你了，小温护士。”两人在客道之间苏木奶奶发现电梯已经上行了，于是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将手里的保温桶和一袋吃食递给了温煦，“剩下的我自己提得动。”

    温煦接过东西瞅了瞅，不禁有些好奇，“保温桶里是煲的汤吗？”

    “对，老头子囔囔着医院的伙食太差，正好白天小苏有空陪他，我就回去给他煲个汤改善一下伙食，顺路带了些吃的回来。”

    “煲的是什么汤呀？”

    “苹果雪梨猪骨汤，润肺降燥的。”

    “阿婆，你对阿公真好。”她从苏木奶奶的眼里读出了对老爷子满满的宠溺，不由笑吟吟地感叹。

    “感情这事儿，都是相互的。”说罢，爬满岁月痕迹的脸庞上顿时多了几分宛如少女的羞涩。

    电梯门打开，温煦紧跟着苏木奶奶走了出去，望着眼前这个有些佝偻的背影，她突然有些动容，她想，所谓“老伴”，大概就是“岁岁年年，一粥一饭，老来相伴”吧，在医院工作久了难免会变得麻木，但她却总会被老一辈相互扶持的感情所感动。

    温煦她们进病房的时候苏老爷子正一个人躺在床上听广播，见到两人一起回来的场景显然有些错愕，苏木奶奶一边向老爷子解释着一边将怀里的毯子放在床尾，“刚刚来的路上碰到小温护士，看我手里东西太多就热心地帮我一起拿上来了。木木回去了？”

    “没呢。刚刚接了个电话好像管的病人有情况说先回科室一趟。”老爷子关了广播，又将视线投向温煦，笑眯眯道，“小温护士，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那阿公阿婆……我先走了。”温煦将手里的东西递交给苏木奶奶，浅浅一笑。

    老爷子：“好好好，早点回去休息吧，真是太感谢你了。”

    苏木奶奶：“刚刚麻烦你了，小温护士。”

    温煦摆了摆手，被俩老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客气的，那我走了。”

    临走前，苏木奶奶不忘提醒她“路上小心”，温煦连连点头后离开了病房。

    温煦离开后，老爷子将床头桌上剥好的橘子拿了瓣往嘴里送，嘴里囔囔着，“这姑娘不错。”

    “是挺不错的。”苏木奶奶表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