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神色阴沉。
李窈体弱,是他每一次看望的借口。
他骤然凑近,一寸一寸地摩挲着我的眉眼,“你的下个生辰,无论是骨笛,还是焉支花,我都会为你寻来。”
我适时地笑了笑,“那我等着。”
不...我不会等了。
也没有等的必要了,我与他该划上一个句号了。
哪怕是生辰那日,他依旧陪着李窈,我也不生气。
“我想回来了...”我联系了时空联络员。
“确定?”
“是,他和李窈才是最配的,我何必掺和进去?”
“即便为李窈而死,他也算得偿所愿。”
人总是会对历史上的人物感兴趣,更别说是年少夭亡、功冠三军的少年将军了。
他的死戛然而止...
充斥着不少的谜团。
直到,我来到他的时空,看见他收复塞外,看着他神色飞扬地破关,亦看着他走向另一个姑娘。
为她罔顾生死,为她折下高傲的头颅。
李窈想必也很喜欢他吧?
否则怎么会在他饮下毒酒时痛哭呢?
他们合该天生一对。
是我不自量力,现下该让一切回归正途了。
他守护他的青梅是很正常的,即便为此而死,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将过去的痕迹焚毁,我静等着时空隧道的打开。
时空彻底扭曲之后。
将将踏进隧道,回眸间发现身后跟紧了惊诧的军士。
他们伸手妄图抓住什么,终归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跌落进去...
...........
骤然的心慌,让霍去病坐立不安。
就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军侯府怎样?”他竭力忽视莫名的惶然,平静地问。
“听闻是刺客,说是惊动了许多军士...”
刺客?
仅仅是刺客,怎会如此难安。
就像失去了重于性命之物...
再顾不得什么,甚至不等宴席结束,他作势就走。
李窈慌忙地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盈着泪光道:“你不是答应陪我过生辰吗?”
“如今生辰未过,你这是要抛下我吗?”她哽咽着说。
她万般央求,甚至以性命为胁,他才愿意留在她身边。
那个莫名出现的女子,就那么重要吗?
气愤的同时,又为霍去病在她身边而自傲。
然而...还来不及回想过往的情深,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今夜是她的生辰,我要回去。”
李窈诧异地睁大了双眼,攥着他袖口的手指也隐隐发抖。
昔日,他从不会叫她夫人,只会叫她窈窈。
如今...却为了一个姑娘与她避嫌。
刚刚走出庭院,就撞上了慌乱的军士。
“军侯...是我们看顾不利...”
“她...她消失了...”
消失...
谁消失了?
她不是离不开他吗?
一时之间,霍去病双目僵滞。
耳边听不到风与人声,像是失去了感知一般,由着他们领到了她的居所。
房间内空空荡荡的,简陋得可怕。
唯有桌案上放着一封信件。
里面的字迹斑驳,像是泪水洇湿过。
“我喜欢霍去病,刚开始是史书里的惊鸿一瞥。后来,是鲜活的少年。”
“以为只要对他好,他该注意到我。可是我哪儿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是强求不来的。”
“看着他为另一个姑娘饮下毒酒,我忽然想哭...”
“喜欢他太累了,所以我不要喜欢了...”
像是一边哭着,一边写的,有些字迹早就模糊不清。
偏生不喜欢三个字直直的映入他的眼里。
慌乱、恐惧说不清的滋味在胸腔内狂乱生长,心脏被绞得生疼。
不喜欢怎么可能?!
他僵硬拿起信件攥在怀里,就像摄取着些微的念想。
洇湿的字迹粘上点点梅花似的色泽。
李窈立在窗外,看着他惶然到不像自己,哭哑了嗓子:“你不是要给我过生辰吗?”
之后,霍去病再未出府一步,只是木愣地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他也曾妄图寻找她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没有。
什么也没有。
她就像凭空出现的,一个不经意的过客一样。
霍去病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芭蕉夜雨,看着她曾看过的风景。
掌心的信纸早就被鲜血洇透,偏生他毫无所知。
他冷漠地问一旁的军士。
“她怎么会走?”
这是他第一次询问有关那个姑娘的事,军士不明所以,但感觉到了什么...
眼前的将军依旧冷冽如剑,却似...剑器在悲鸣。
军士如是道:“今日是姑娘生辰,想必军侯有急事,她或许...或许是等不及了。”
所谓的急事,无非是陪李窈过生辰。
.......
她就像一场梦一样。
如今梦醒了,他依旧是那个冷漠的冠军侯。
塞外狼烟起,他赶至塞外。
大漠孤烟,浴血厮杀,一切和从前一模一样。
除了....
那个姑娘。
那个跟在他身后,任劳任怨的,哪怕双脚被磨得鲜血淋漓,依旧笑着的姑娘。
她为他吹竹音,为他讲笑话。
她说他是最英勇的将军。
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
她望着他时,眼里都充满了星光。
哪怕他没有那么好,她却固执地说,“霍去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怎么会有困难难倒你呢?!”
她忽然凑近,脸颊泛着健康的粉色,“其实你可以喜欢别人的...”
她指了指自己,磕磕绊绊地说,“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也不错吧!你能试着...喜欢我吗?”
他抿唇不语。
以为他生气了,姑娘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说:“霍去病别理我好不好?我不惹你生气了,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只需要你分出一点点的心意给我就好了...”她越说越小声,甚至带了点儿哭音。
她牵着他的手站在落日之下。
“能与少年将军看大漠落日,也算得上趣事啊。”
“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啊?”
少女红着脸看向他。
泛着殷切期盼的眼,化为一室的虚无。
就像是烟雾一般,捉摸不透,亦抓不住。
他之一生,唯与战役相伴。
不应牵扯于儿女私情。
但在长安,她的身影依旧挥之不去。
他想问她,迫切地找她。
只是将将出了府邸,就迎面撞上了李窈。
她不知道她为了等他耗费了多少心神。
躲避旁人揣测,只为与他见上一面。
她喜欢的从来只有年少时的少年郎,他也一样,意外出现的人怎么懂他们之间的感情。
“霍去病。”她直唤他的名姓。
霍去病微微驻足。
她走到他的跟前,“你怎样了?不相干的人又何必多想...”
霍去病神情一刹阴沉,“李窈,以你我的身份,你应当知道克制自己。”
他毫不留情地点出她隐藏的心思。
李窈怔了怔,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留给她的就只有背影。
她恨到不可置信,“不可能...他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疏远我?”
...........
时光穿梭,我忘记了汉朝发生的事。
只记得去找一个人。
究竟是找谁呢?
我终归是不记得了。
大学毕业之后,我将这段时光之旅抛之脑后,交了一个猫儿眼的男朋友。
他不会不理我,就像猫一样黏人。
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胸口闷得疼,安全感匮乏到极致,是他陪我度过阴暗的岁月。
他会讲笑话逗我开心。
跟猫儿一样向我撒娇。
因为梦中的典故,不辞辛劳陪我到茂陵。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少年人携剑而立,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冷冽的眉间。
“你是谁?”我确实是不认识他的。
他一刹红了眼,“你不记得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脑子生疼,莫名地想起了一个人。
“李姬...她还好吗?”
说出口,连我自己都后悔了,他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垂下了眸。
“我与她没有关系。”
大漠落日,分明是浩瀚的景色,落在我的眼里却寂寥无比,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像是要掩埋到黄沙之下。
他忽然走近,将一支骨笛放在了我的掌心。
少年的面庞逐渐皲裂,鲜血顺延着滴落到我的指缝,温热、粘腻。
“这次,我总该没有错过你的生辰礼...”
嗓音嘶哑,像是漠北的狂风吹过。
闷滞的痛苦,让我一刹惊醒,以至于一整天都没精打采。
直到...走到一座碑前,指尖抚上其上模糊不清的字迹。
“元狩六年谥号景恒。”
我喃喃自语,眼角不自觉地溢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