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安一条偏狭的官道上,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正策马疾驰。
连日赶路,终到陵安县地界,可官道偏僻无人,连供应茶水的小摊都不曾支一个,两人中那个年轻一些的不免抱怨起来:
“青阳镇到底还有多远,快饿死老子了!”
另一个更为强壮,一身腱子肉的同伴望了一眼界碑,回答他:“快了,还有十几里。”
年轻些的便嘟囔:“我当然知道还有十几里,这不是饿得不行,我怕还没见到老大,没来得及复命就饿死在家门口。”
一想到还要复命,年轻人更觉难捱。
“你说咱们老大还要找多久?九年了,找到现在没找到,说句不吉利的,那小女婴估计……”
见同伴瞅着他不说话,年轻人不禁皱眉又道:
“难道你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全城人都没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算没找到尸体,多半也活不成。”
即便他们后来又得知那孩子被人捡走,可等他们赶到那家人所在的村子时,已然全村都随逃亡的难民离开了。
随后虽也每年找,但战事吃紧,烽火不断,一晃九年过去,这孩子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无半点踪迹可寻。
“你真没想过?”见对方不接他话茬,也不搭理他,羊泉啧了一声。
“得,我成了坏人。”
见他依然不理他,羊泉自觉同伴无趣,一夹马腹带头跑了。
十几里路,一眨眼就跑到了头,两人很快就到达青阳镇内。
总算瞧见热闹的烟火气,饿极了的人感动到哭!
“老胡,咱吃过饭再回去!老大那里又不管饭,吃饱了再回去交差。”
这倒是实话,老大那儿向来不管饭。
同伴没有反对,任由对方挑选食肆,好落脚吃饭。
*
“三号桌炸串两份!”
“八号桌炸串再来两份,一份平菇换成青菜!”
“六号桌还是炸串,这份不要青菜……”
“二号桌再加一份炸串,外加两碗油泼面!”
……
后厨,刘老大一遍一遍跑过来报着菜单,方氏和赵姨娘忙得脚不沾地。
方氏边炸一份藕盒边笑道:“这几天叶食记快被炸串包圆了!”
赵姨娘也道:“我刚刚出去转悠了一下,增了不少新客,有些不会点,还是老客给教会的,看得我直想笑。”
两人说笑了一阵,看叶龄音不说话,便都好奇地望向她。
而此刻的叶龄音,正处理着一块上好牛肉,虽表情无什么变化,实际心神都已经被这块难得的好牛肉勾了去。
真的好久没吃牛肉了……
牛肉精贵,他们店好不容易才分到这么大块新鲜上好的,她本打算留下一部分店里自己吃,却不曾想,才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被食客点了去。
眼瞅着好牛肉吃不着,着实有点可惜。
不过看在点牛肉的是个富户,出手大方,她也就不心疼了。
正如赵姨娘和方氏所言,最近炸串在青阳镇意外爆火,竟吸了不少从前没来过叶食记的新食客,里面就不乏一些富户的公子千金,连带着他们店的贵菜都售出了不少。
今日又是一桌小姐妹组团来撸串的,叶龄音立刻推出金汤肥牛和水果毛巾卷,对方竟也不问价,直接给了银子下了单。
阔气程度,和明安郡主有的一拼。
当下牛肉已经放过小冰库定了型,叶龄音从一排刀具里挑了把最锋利的,一边给牛肉切薄片,一边指导赵姨娘做南瓜泥。
金汤肥牛的金汤色一小半在于黄灯笼辣椒酱,一多半在于南瓜泥,南瓜泥好做,只需把南瓜去皮切成薄片,上锅蒸熟再压成泥状即可,叶龄音说了下注意要点,赵姨娘也就做成了。
南瓜泥易得,黄灯笼辣椒酱却没有,大奉朝虽已经有了辣椒,辣椒酱却做得少,上次在酱园只买到了普通的泡椒酱,姑且替换上。
待她的辣椒再过两三月成熟,她就把各种辣椒都做一遍酱,各种口味都有,满足多种入菜需求。
肥牛卷切好,叶龄音把备好的金针菇,绿豆芽,白菜等配菜放入烧开的水中煮熟捞出,装入大碗备用,再下入薄度均匀的牛肉卷,烫至变色后捞出。
另一个锅里烧热油,下入葱姜蒜爆香,搁入两勺泡椒酱和料酒炒出香味,再倒进压好的南瓜泥翻炒,等南瓜泥的水分蒸发掉一些,变得粘稠后,放入一碗水熬煮至汤底呈现金黄色,随后捞出料渣,就可以把刚刚焯过水的牛肉卷倒进去煮了。
做到这一步,基本就算好了一大半,牛肉卷熟的快,下锅后用勺抄两下底就能熟,之后只要调好味道,整个倒入刚刚放配菜的大碗中,一道金汤肥牛便算大功告成。
叶龄音做法熟练,勺子在她的手里仿佛有生命一般,或点水或划圈,轻盈游走,干净利落,仅看炒菜手法,就能比得过青阳镇一众食肆庖厨。
刘老大站在传菜的小窗边,一边等着传菜,一边闻着里面的饭菜香,忍不住叹服叶小娘子的手艺。
同在小窗边注视着里面人动作的宋镧也不禁舒展眉宇,微微扬起唇角。
“是挺不错。”
金汤肥牛完成端出去后,叶龄音又很快做好了五个毛巾卷,刚要端去大堂,就看到陈老先生正在过道边上专注地朝大堂张望。
叶龄音不免好奇:“陈老在看什么?”
陈老头见她来,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你确定那个宋郎君是个捕头?”
端着毛巾卷的人歪了歪头:“确是无疑,陈老可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是哪里有问题,而是哪哪都有问题!
他出入县衙多年,不说对县衙的人数了如指掌,但衙门里那十多个捕头他还是能认清的。
县衙里何时多了个宋捕头?
他怎么不知!
难不成是新招的?可老葛没提过啊……
如果这人不是捕头,又怎么会有衙门里的铜牌?
有问题,实在是很有问题,明天他就去问问老葛!
叶龄音见他陷入沉思,便不再管他,端着毛巾卷上菜去了。
最后的毛巾卷甜品上完,姐妹团的单子总算了结,她刚想走,大堂里就有人喊:
“店家!你们店的油泼面太好吃了!麻烦再添两碗……”
叶龄音循声望去,正是方才刚加过两碗面的二号桌,此刻两人正埋头嗦着还没吃完的面,其中年轻些的那个边吃边朝一言不发的同伴念叨道:
“这么久没见老大,也不知老大的毛病治好了没,不会饿死了吧……”
“没口福,咱替老大多吃两碗……”
另一个体格高大些的便只顾埋头吃饭,没回他。
叶龄音看他们穿着行头,估计是赶了很长的路,实在饿坏了。
她本想去茶台给他俩倒两杯果茶的,就见宋郎君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道了声“我来”,便去倒好了茶水,端了过来。
“那有劳宋郎君。”
对方这几日着实帮了店里不少忙,叶龄音朝他笑了笑,致了谢,转身回后厨做面去了。
“咱们得快点吃,还得回去复命。”
羊泉话刚出口,他们面前的桌上就多了两杯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砸下:“不用回去复命,现在就可以。”
羊泉一抬头,嘴里吸溜的面条吧嗒一下,断掉了。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