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涞才不管他怎么想。
她高兴就行了。
恶心人她最有一套,反其道而行之,他越是讨厌她不想看见她,她就非得贴在旁边刷存在感,夹着嗓子喊哥哥,不信程知聿还能吃得下饭。
危涞勾着腿,笑得张扬。
装乖卖巧。
程知聿卸下围裙,默默把椅子挪开些。
危涞就笑得更招摇,小小的脸上装满了小人得志。
她换了个坐姿,腿不小心撞上隔壁的凳子腿,撞在石地板上的声音发闷响,这响声来的极其不凑巧,乍一听像是肚子发出的叫喊声。
危涞的动作顿了下,有些尴尬。
程知聿睨她一眼,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抓紧吃饭吧妹妹,太吵了,楼上住客要投诉了。”
说话人不觉得,危涞听得脑热。
这声“妹妹”像情人间的昵语。
她表情僵住,变脸就在一瞬间,谁肚子叫,谁跟他哥哥妹妹了,他这么老叫叔叔还差不多。危涞斜他一眼就要开骂,她从来是不顾及面子的,大不了不吃了走人。
目光却见林秀禾端着一盘焦香的椒盐羊排走近。
危涞眼馋极了,喉咙滚了又滚。
吃完再走也没关系吧。
“呵。”有人似笑非笑。
危涞抓紧筷子,忍了又忍,只当这个人不存在,乖乖贴着林秀禾坐下等待开饭。
林秀禾给她盛一碗热汤,这个天气喝下去从喉咙到胃都是暖的,“谢谢”,危涞捧着碗小口喝,睁大眼睛,好鲜!
“好喝吗?”林秀禾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眼下弯出一条条皱纹。
危涞真诚地说:“好喝。”
鲜掉眉毛了。
林秀禾也抿了一口,眉毛都舒展开,“看来阿聿水平没下降。”
被点名的人笑望她,意义不明。
危涞端碗的动作变得僵硬,心里嘀咕几句,却还是没能放下手中滚热的汤。
她哼哧哼哧填饱肚子,乖巧地放下碗筷,“我吃饱啦。”
程知聿掀起眼皮看她,没说话。
林秀禾也喊她,“吃太少了乖乖,再吃点?”
危涞坐得笔直,摇摇头,又说谢谢奶奶。
倒不是因为真的吃不下了,只是她每日有限制,再动筷子就收不住了。
林秀禾问她有没有出行的打算,在他们酒店住的大都是背包客,今天住下了,明天一大早就上山。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上雪山。”
她想,自己可能过几天就回去了。
程知聿也吃完了,他起身收拾碗筷,听见自己的亲奶奶说道,“你要是想上山或者想去哪都叫阿聿陪你。”
程知聿想也不想拒绝:“......我没时间。”
没人听他说话,林秀禾则亲昵地拍拍危涞的手,“他从小在这长大,哪哪都熟。”
又说哪家的吃食好吃,游客每回都是一兜兜买回家,要是嫌天气冷不想出门就叫程知聿给她带回来。
程知聿满脸无奈,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不给奶奶面子。
桌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危涞只看了一眼,抓起手机起身,她说:”“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见林秀禾一副“可惜了”的神情,程知聿低眉,水花溅湿了外套下摆,长出几块深色,“您能别到处推销亲孙子吗?”
拉着谁都一通乱聊,生怕孙子娶不到老婆。
“我干什么了?”林秀禾转过身子对他,“这么多年你带过一个姑娘回家吗?你但凡带过任何一个我都不会说这话,你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人家过年抱着娃娃笑哈哈,我们呢?年年都是我们俩苦兮兮的。”
每每说到这个话题两人总是要沉默。
程知聿叹气,“那不是还有康贻、姑姑,店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只有我们俩了?”
“我不管!”林秀禾拍板,“你今年必须得带对象回来见我。”
程知聿又叹气。
危涞举着手机,脸上一股热气上来,“爷爷......”
对面佯装生气,“哼,还记得我是你爷爷呢?爷爷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给爷爷打。”
她眼睛红了,站在室外吹冷风。
“你不在家,都没人陪爷爷说话,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朗岐山又说。
危涞用手指抹掉眼泪,“你别骗人了,那不是还有朗禄他们一家陪着你吗?还有你的学生,那么多人......”
“我都和你们没关系了。”从她离开京市到现在,朗禄一个电话都没打给自己,是,他有自己的家了,他早都不要她这个女儿了,想到这里,危涞哭得更急。
朗岐山拄着拐杖敲地,“你再说这话爷爷不高兴了。”他轻轻地喊危涞的名字,就像小时候那样,只可惜岁月无情,让他弯下了腰,成了走路都费劲的老头。
“你永远都是爷爷唯一的孙女。”
危涞狼狈地擦眼泪,告诉他,自己过几天就回去了。
朗岐山笑着说好,又嘱咐她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危涞嫌他啰嗦,“知道啦知道啦。”
他们总认为危涞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可她毕竟独自在国外上过几年学,身体健全,很多不会的事情常常做也就学会了,唯一学不会的是下厨。
多数时候跟着教程一步步走,最后的成品总是难以下咽,最后不得不统统丢尽垃圾桶。
有一次还因为食物中毒送进急诊,但总的来说,她远比他们想象的坚强勇敢,能照顾好自己。
朗岐山又问:“那边打电话给你没有?”
危涞老实回答,“打了。”
外婆家每年都给她打电话喊过年,他们那边人多,小孩子也多,回回危涞去都一边一个小不点抱着她的腿,危涞应了这个又来不及应那个,几个小孩又哭作一团,指着对方喊道:“这是我姨姨!”
“这是我姑姑!”
吵吵闹闹。
危涞有时候愿意去,有时候想躲清净就留出几个小孩不在的时间再去给他们拜年。
她挂断电话,心情明显变好,进门撞见程知聿骂他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看什么看!”
“......”又哭又笑,程知聿默然,一看就是和男朋友吵架被哄好了。
他就说,奶奶彻底没机会了。
危涞心情很好地上楼,和三人擦肩而过,中间那人视线划过她白净的侧脸,惊讶回头,盯着她的短发愣了好久。
“你认识?谁呀?”女生皱眉,抱着男朋友的手臂问。
旻浩摇摇头,应该只是看错了吧。但是像她这么显眼的人,还能找出几个?
“帮我拍照啦!”女友催促。
他听话接过相机。
小情侣腻作一团,被冷落的女生敛起尴尬的表情,撩起耳边头发,整理好衣服,走到程知聿面前,还有些腼腆,“老板,我们明天想上山,你这有什么攻略吗?”
“雪还没停,明天上不了山。”程知聿视线在笔记本屏幕上。
“啊,可是预报说明天有流星雨,我还想许愿我们俩永远在一起呢。”邱筱睢保持着拍照姿势,有些失望。
程知聿礼貌笑笑,没有否定她的愿望。
“后天应该能上山,明天的天气上去也看不见流星雨。”
程知聿是本地人,听他的总没错,旻浩安抚道:“那我们多待一天后天再上山?”
“我没问题。”吴纯立马答应下来,盯着程知聿,碰上男人硬朗的五官,脸微微红,她更愿意在这待着。
邱筱睢还是不太高兴,嘟起嘴巴说道:“好吧。”
她搂着旻浩的腰撒娇,“你陪我去外面,我要拍雪景。”
见两人离开。
吴纯站着,扭捏开口前又捋了几下头发,“我们能加个微信吗?”她边说边摆摆手,脸微微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在这旅游期间万一碰上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你。”
“毕竟你熟嘛……”
程知聿还是那副好相处的模样,给她的却是民宿微信,“加这个就行。”
邱筱睢推门进来,她“啪”一声把手机砸在桌上,“气死我了,拍的照片没有一张能看的,怎么发嘛!”
旻浩在雪地里冻了几十分钟,心里藏着事,心不在焉,又几次三番被女友甩脸色,表情也不好看,邱筱睢一下子不满意角度一下子怪他不懂得提醒细节,问她“怎么拍?”
又被瞪一眼,“你什么态度?我转发给你的那些视频你一个都没看是不是!”
“还是我们小纯好,怎么样都不会生气~”邱筱睢对着吴纯撒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明天陪我拍照吧?”她算准了吴纯不懂得拒绝,眨眨眼。
等了好久没等到她的回答,邱筱睢皱眉,“他没给你微信吗?”
吴纯举着手机闷闷不乐,加是加上了,可加的是店里的有什么用?她找他聊天的时候是不是还得备注:请让你们老板接线?
扭头问:“旻浩呢?”
“下去买零食了。”邱筱睢边把照片导入手机,敷衍安慰道:“别难过,你多磨一磨说不定就追到手了,我当初追旻浩也是这样的。”
旻浩拎着袋子来回转了几圈,还是犹豫走近程知聿,低声问:“老板,那个短头发女生住哪个房间?”
程知聿抬头,“谁。”
“长得高高瘦瘦,特别漂亮,看起来特别有钱的那个。”他伸手比划,眼神期待。
又漂亮又有钱,这就是危涞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程知聿想,他一定不了解危涞,不然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色厉内荏,说她什么都都能找出无数个理由反驳,她一定要是对的,要是正确的。
不然就和你吵个天翻地覆。
“她住哪呀?”旻浩又问。
程知聿脸上带着歉意,说这是客人的隐私。
旻浩面上窘迫,尴尬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是我很久没见的朋友……”
嗯。
朋友。
程知聿守口如瓶,见套不出话,旻浩烦躁地挠挠头发,“电话,你给我个电话总可以吧!”
不可以。
程知聿笑着摇头,一幅“抱歉,我也没办法”的模样,心底再次感叹他女友“天长地久”的愿望很难实现。
屡次受阻,旻浩脸上挂不住,“行了行了。要个电话都这么难!”他领着一袋子用来掩饰的零食,嘴里骂着什么,上了楼。
程知聿没理他,修长的指骨捡起桌面凌乱的文件,叠在一起,边角对齐,宽厚的手背摁在订书机上,“咔哒”一声。
“我来了我来了!”何闯仓促赶来,带进一身雪色。
程知聿瞥他一眼,“罚200。”
ber,他不就迟到了半小时,之前迟到一个小时老板也没说啥呀。
而且小云儿那么厚的红包到他手里就只剩下一半,虽然何闯知道都是自己的错,他小心看向程知聿的侧脸,嘀咕,都已经看不出红印子,还这么记仇。
万恶的资本家。
程知聿语气泠泠:“再看扣三百。”
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何闯低头,说实话他是真好奇老板被打的样子,小云儿应该没有视频吧?
“四百。”
ok,fine。都是他的错。
程知聿处理完工作上楼,准备开门,听见隔壁一声响。
是被要电话的主角。
“什么事?”他抱着电脑半倚着墙面向她,脸上露出疲态。
他没有邀请她进房间的意思,危涞也不介意,两人面对面站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她才真切地明白程知聿有多高。
“你房间那本书被我烧了。”她一点也不理亏,说话语气平淡地像在说“今天从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
程知聿拿钥匙开门,问她:“故意的?”
危涞扯了扯嘴角,短发末尾炸开。
像猫炸开的毛。
程知聿盯着她炸开的头发,很有喜感。
“多少钱我赔给你。”有人已经后悔对他态度这么友善。
程知聿淡淡一眼,封面坏了而已,里面又没事,而且这本书的原版已经很难找了。
“不用。”
危涞还要说话。
他提前结束,看她一眼。
“记得锁门。”
嘁,装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