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洲的手一直握着她的，直到车子驶入云顶公寓的地下车库都没松开。

    许星见也没抽回来。他掌心的温度很稳定，干燥温热，奇异地压下了她心里那股因为拿到母亲遗物而翻涌的冰冷和躁动。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欲念的接触，让她难得地没有生出排斥。

    车子停稳，他才自然地松开手，仿佛刚才只是顺手做了个暖手操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直达顶层。

    门一开，许星见就愣住了。

    客厅里站着几个人，旁边还堆着几个大箱子。为首的是个穿着干练套装、笑容得体的中年女人，见到他们立刻迎上来。

    “谢总，许小姐。”她微微躬身，“您吩咐的东西都送来了。高定礼服和常服按许小姐的大致尺码各准备了十套，鞋包配饰都在这里。护肤品和化妆品是许小姐常用品牌的全套新品。另外，最新款的顶配笔记本电脑、平板、手机也都准备好了。”

    许星看着那几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挂着的衣服面料高级，设计简约却透着昂贵的气息。配饰盒里闪着低调奢华的光。那些电子产品的logo更是彰显着价格不菲。

    这阵仗……比剧组服装间还夸张。

    谢闻洲扫了一眼，似乎只是确认东西到了，对许星见说：“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再换。”语气平淡得像在超市买了瓶水。

    他又对那位主管模样的女人说：“缺什么直接补。账单发给我助理。”

    “好的，谢总。”

    那些人很快安静利落地离开，仿佛从没出现过。

    偌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堆价格足以买下她之前那个破公司的东西。

    许星见走到沙发边，拿起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切割完美，火彩璀璨，一看就价值连城。

    她合上盖子，放回桌上，抬眼看向谢闻洲：“谢总，我们只是协议结婚。这些……没必要。”

    谢闻洲正在解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闻言动作停了一下，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不解：“协议第五条，资源包括这些。”

    “这是生活享受，不算资源。”

    “你的生活质量会影响我的观察数据。”他给出一个十分“科学”的理由，“舒适的环境有助于降低你的心率波动，减少干扰变量。”

    许星见：“……”行吧，你钱多你有理。

    她懒得再争，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她转身想上楼去研究一下那个文件袋，包里的手机却突然疯狂震动起来——这次是她的常用机。

    来电显示是林薇，一个之前合作过、关系还不错的二线女演员，性格爽朗，有点八卦。

    许星见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星见！！！我的宝！！！”林薇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你火了！你炸了！你看到没有！”

    许星见把手机拿远了一点：“……什么？”

    “直播！那个物理科普直播！就你之前被黑‘九漏鱼’那个！反转了！惊天大反转！现在全网都在扒你！你快看微博！！”林薇激动得语无伦次。

    许星见心里咯噔一下。物理科普直播？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她下意识地点开微博免提，然后愣住了。

    热搜前五，几乎被她相关词条屠榜。

    #许星见 清大少年班# #许星见 理论物理博士# #许星见直播解题# #谁再说许星见九漏鱼# #许星见 隐藏学霸#

    后面全都跟着鲜红的“爆”或“热”字标签。

    她点进第一个词条。

    最上面是一个已经被转发了十几万的直播录屏片段。画面里是一年前的一个网络科普节目，请了几个明星和学者一起聊航天话题。当时还是个糊咖的许星见坐在最边上，几乎没什么镜头。

    节目中途，有个年轻学者为了卖弄，故意抛出一个非常艰深的流体力学方程难题，说这是目前某个前沿项目的核心瓶颈，现场没人能解，包括他自己，只是想让大家感受一下科学的魅力。

    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笑着cue了几个明星，明星们都摆手说太难了不会。镜头扫到许星见时，主持人也随口问了一句：“星见呢？试试看？”

    当时弹幕全是嘲讽： 「问她？她高中毕业了吗？」 「笑死，资源咖能看懂符号吗？」 「别为难九漏鱼了行不行？」

    画面里的许星见当时似乎有点走神，被cue到后愣了一下，看了眼题板。然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旁边的记号笔，在旁边空白板上流畅地写了起来。

    一串串复杂的数学符号和推导过程行云流水般呈现出来，没有任何停顿犹豫。她写得很专注，侧脸线条冷静，完全忘了这是在直播。

    不到三分钟，她写满了半块白板，最后落下了一个简洁优美的结论。然后，她像是才回过神，放下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大概是这样？这个模型忽略了边界层的粘性效应，如果考虑进去，可能需要引入非线性项……”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现场那个出题的学者和另一位老教授已经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板，像是见了鬼。

    弹幕在那一刻空白了一秒，然后彻底疯了。 「？？？？？」 「我瞎了？她写的什么鬼画符？」 「等等……她好像……真的解出来了？」 「那个教授的表情……不像演的……」 「有没有懂行的来说说啊卧槽！」

    录屏到这里就结束了。发博的是个有几百万粉的科普大V，配文是：「一年前的冷饭，今天被私信炸出来才看到……跪着看完。这题是真的难，我们课题组搞了半个月没完全搞透。许星见这三分钟推出来的过程和结论……基本正确，甚至指出了我们忽略的一个关键点。这水平没博士我吃屎。所以@许星见，您到底是哪个大佬的马甲？！给学术界留条活路吧！」

    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

    「清大官微刚回复了！确认许星见是他们学校少年班的！14岁入学！」 「海外名校校友录也扒出来了！双料博士！研究方向是理论物理和计算数学！」 「……所以我之前骂了半天的九漏鱼，其实是个天才？」 「资源咖？这学历这智商需要抢资源？资源应该跪着求她吧！」 「想起她之前被黑‘学术造假’……谢总甩毕业证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假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姐姐！！！给跪了！！！这是什么爽文女主剧本！」 「黑粉呢？出来走两步？脸肿了吗？」 「@王总@李美芳你们当初想潜规则的是个博士？哈哈哈哈笑不活了！」 「谢总：我老婆是学霸，有意见？」

    许星见快速翻着评论，看着那些被扒出来的学历证明和以前完全没人注意的细节，心情有点复杂。她一直刻意隐藏这些，没想到会因为一年前一次无意的举动被翻出来。

    电话那头林薇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看见没！牛逼大发了！现在全网都在给你道歉！之前黑你的那些营销号屁都不敢放一个！谢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俩这是强强联合啊！”

    许星见含糊地应了两声，挂了电话。

    她一抬头，发现谢闻洲不知何时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正拿着平板电脑看着什么，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直播录屏。

    他看得很专注，甚至用手指暂停，放大她书写推导过程的某一帧，仔细看着上面的公式。

    许星见莫名有点不自在，像是被扒掉了另一层伪装。

    谢闻洲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极其明亮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这个非线性项的引入，”他指着屏幕上一处，语气带着纯粹的学术探讨欲，“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个变换的？常规思路这里会卡住。”

    许星见：“……”

    她看着他那副认真求教的样子，差点没反应过来。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直觉。”她干巴巴地回答。

    谢闻洲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眉头又蹙了起来：“数学上没有纯粹的直觉。这背后一定有特定的数学直觉或者……”

    他的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他助理的紧急号码。

    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哪个剧组？”他声音冷得吓人。

    “查清楚是谁放的料。直接联系他们最大的投资方，就说谢氏要考虑撤资。”

    “不用谈条件。我要这个项目立刻停掉。”

    他挂了电话，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许星见看着他：“怎么了？”

    谢闻洲把平板电脑屏幕转向她。

    是另一个刚刚爬上热搜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新”字标签。

    #许星见 剧组霸凌#

    配图是几张角度刁钻的借位图，看起来像是她在推搡另一个女演员。文案写的有鼻子有眼，说她仗着谢闻洲撑腰，在剧组里耍大牌，欺负同组演员。

    评论里刚刚因为学霸事件好转的风向又开始出现质疑和混乱。

    「刚立完学霸人设就翻车？」 「有文化不代表有品德吧……」 「等等，这图是不是有点借位？」

    谢闻洲的眼神冷得像冰：“一个马上要破产的剧组，垂死挣扎罢了。”

    他拿出手机，似乎又要打电话。

    “等等。”许星见突然开口。

    谢闻洲看向她。

    许星见拿过自己的新手机，快速下载了一个软件，登录了一个很久没用的、加密的云端账号，从里面调取了几段视频。

    “不用那么麻烦。”她把手机屏幕转向谢闻洲，上面是几段清晰的、带时间戳的现场监控片段，“这是当时完整的监控。是她先故意踩我戏服，反复NG，还试图把道具针扎进我胳膊里。我只是挡开了她的手。”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既然他们想玩，那就玩大点。”

    她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把那段监控视频直接打包，分别发给了几个影响力巨大的八卦媒体和官方影视协会的投诉邮箱，抄送给了那个剧组的每一个投资方。邮件标题取得极其抓人眼球。

    「关于《XX剧组》女配XX恶意陷害及剧组包庇纵容的完整证据链」

    做完这一切，她放下手机，抬眼看向谢闻洲，眼神清亮又冷静：“好了。现在，等着看他们哭吧。”

    谢闻洲看着她这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反击操作，看着她眼里闪烁的锋芒和近乎冷酷的镇定，完全不同于刚才那个因为母亲遗物而流露出脆弱和恨意的她。

    他感觉到自己左胸腔里，那个安静了没多久的器官，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鲜活地跳动起来。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有力，撞击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这种失控的、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无措。

    但他发现，他并不讨厌。

    他甚至……有点被这种鲜活的生命力所吸引。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博士论文的题目，是什么？”

    许星见正准备去看网上最新的舆论反转，被他这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什么？”

    “你的博士论文。”谢闻洲重复了一遍，眼神专注，“我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