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他们。”苏韵锦对斜对面那道胶着的视线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杯猛灌一口。

    沈郴郴是小孩口味，喝不了辛烈的。

    她其实挺想试试买醉的滋味，招手让服务生拿来一个硕大的啤酒杯，倒进去一整瓶冰镇可乐，又兑上了威士忌。

    很快就有邻卡几个年纪相仿打扮时髦的男女生邀请她们一起玩。

    苏韵锦正被陆怀朝无声的眼神压制得坐立难安，几乎立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爽快答应。

    “摇骰子，会吗？”一个染着银发的男生爽声问。

    沈郴郴没玩过，询问地看了一眼苏韵锦。

    “必须会啊。郴郴，以你一介一中高考状元的智商看我玩儿一遍就会了。咱俩一组！”

    沈郴郴不置可否，端着酒杯跟了过去。

    苏韵锦说得没错，摇骰子对于她来说确实不难，她们两人罚酒是没罚多少，苏韵锦倒是自己一杯接一杯地灌。

    “没意思…”苏韵锦推开骰盅，趴在桌上嘟囔。

    沈郴郴见她百无聊赖，勾了勾她的下巴，“那…去舞池？”

    苏韵锦眼睛倏地亮了，以一种正合我意的眼神冲她眨了眨眼。

    “You're so close to the wall

    Too far from my heart

    But I'm ready to come

    Take you away make you my home

    I don't care where you're from

    ………”

    背景炸开一记低沉浑厚的贝斯，霓虹灯如同被鼓点操控的潮水，迷幻的电子音浪瞬间将两人吞没。

    沈郴郴舒展双臂，慵懒随性的舞步浑然与音乐融为一体。周围人群仿佛自觉空出一个圆，此时此刻，聚光灯只为舞池中央的身影赋予，喧嚣声声皆是为她加冕的背景音。

    “All I all I want is all of you.”

    鼓点切入一个短暂的break，音乐骤然出现一瞬空白。

    就在这喘息般的间隙，阿奔端着酒杯笑嘻嘻地挤了过来。

    “韵姐儿，陆哥让我请你们过去一起玩。”

    还不等苏韵锦拒绝，他又补充道，“他还说，什么时候韵姐儿胆子这么小了，是怕输不起吗。”

    苏韵锦怒目圆瞪，抄起他手中的酒杯，不及沈郴郴反应就拉住她的手，“郴郴，走，陪我会会他去！”

    转而又顾及沈郴郴的意思，脚步一顿，一双大眼睛扑簌簌眨呀眨，“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沈郴郴太了解苏韵锦了，她今天不和那位“姓陆的”解决问题，这个夜晚是不可能轻易收场的。

    于是莞尔点头，“走吧韵姐儿。”

    苏韵锦听她学着阿奔的语气取笑她，佯怒瞪了她一眼，转而拉着她气势汹汹杀到陆怀朝的卡座——

    手中酒杯“duang”得一声放在大理石桌上，苏韵锦冲面前的人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和挑衅，“陆怀朝，这是我姐妹沈郴郴，你想玩什么，姑奶奶今天奉陪到底。”

    陆怀朝身体微微后仰，挑了挑眉：“沈小姐，久仰。”

    沈郴郴回以一个浅淡微笑，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望去。

    那人正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指间晃着一杯琥珀色的酒。

    黎念琛眼含三分笑意，似乎对眼前的场景饶有兴味，察觉到沈郴郴的目光，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礼貌地点了点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方才楼下那场短暂的闹剧从未发生。

    “郴郴…这人不是刚才楼下那个…”苏韵锦顺着她的眼神也认出了黎念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陆怀朝拽住胳膊不容抗拒地拉到身侧坐下。

    “你和我一组。”陆怀朝拍了拍闹腾的苏韵锦，“阿琛，你和这位沈小姐一组，可好？”

    黎念琛笑笑，完全惊讶于陆怀朝反常的举动，“好啊，沈小姐，介意吗？”

    沈郴郴心跳莫名快了几拍，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面上尽量维持着镇定，“我都可以。”她挨着苏韵锦坐下，位置恰好夹在苏韵锦和黎念琛中间——

    卡座人不算少，沈郴郴只能贴着黎念琛的腿坐下。黎念琛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递给她。

    沈郴郴低头，这才注意到裙摆因为坐着的姿势已经褪到了膝盖以上。她脸颊微热，低声道谢，接过他手中质感上乘的外套，轻轻搭在腿上。

    “就玩德州吧。”桌上有人提议。

    沈郴郴很少来夜场玩，偶有几次也是和苏韵锦来听歌跳舞，平时休闲也没有打牌的爱好，德州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领域。

    身侧黎念琛察觉她的为难，倾身靠近，低声安抚，“不用担心，前两局我带你，输了我喝。”

    一股混合着威士忌醇香和淡淡烟草味的清冽气息缓缓将她笼罩。

    沈郴郴的心脏像是被那低沉声线轻轻撞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想喝什么？”黎念琛轻声问。

    夜色下，他的声音带了些蛊惑的意味，让沈郴郴心口发烫。

    她侧过头，正撞进他深邃的眼眸，微微内双的漂亮眼睛在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她红唇微启，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可乐威士忌。”

    黎念琛低笑，“喜欢喝可乐？还是喜欢威士忌？”

    “可乐…”沈郴郴赧然低头，有点不好意思。

    “两杯可乐威士忌。”黎念琛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酒水端上来的时候，牌已经发好了。余光瞟见身旁苏韵锦难得顺从地靠在陆怀朝的怀里，任由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环着她的腰，甚至还往他怀里缩了缩。

    沈郴郴不禁莞尔。

    在她印象里，苏韵锦在感情里向来占主导，还是第一次见她在一个男人面前甘愿流露出这种近乎依赖的弱势姿态。

    而且…距离陆怀朝这个人出现，已经超过一年，早就打破了苏韵锦以往任何一段恋情的时间纪录。

    黎念琛夹着扑克牌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里藏着笑意，“专心。”

    沈郴郴点点头。

    男人在她耳畔的气息存在感过于强势，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你刚才，喝的是什么？”沈郴郴小声问。

    也算是，破冰了？她想。

    “威士忌。”黎念琛简短地回答，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牌上。片刻，他像是想起什么，侧过头补充道，“黎念琛。”

    “嗯？”沈郴郴一下没反应过来，眼珠动了动，“哦，沈郴郴。”她浅然回应。

    黎念琛…竟然有一个字和她的名字读音一样。

    “沈郴郴，想出哪张？”身旁男人很快便打断她的思绪，见她拿不定主意，语气温和地出言安抚，“没关系，教学局，跟着感觉走。”

    她对规则一无所知，胡乱指了一张牌。

    “哈哈哈哈哈黎少，这不符合你水准啊，还是说，美人入怀，乱了心绪？”

    桌上有人起哄调笑，黎念琛毫不在意地笑，眼神懒懒扫过去，似是回应，又像是警告：“管好你自己。”

    倒是陆怀朝，若有所思地侧过头，目光在黎念琛和沈郴郴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毫无意外输了一局，黎念琛不甚在意，面不改色地端起面前那杯和沈郴郴一起点的可乐威士忌。

    眼见他杯中酒下去一半，沈郴郴过意不去，也跟着喝了一半，冰凉的液体混合着气泡和淡淡的酒味滑过喉咙，产生一丝奇异快感。

    “不用有压力，按照你自己的量来。”黎念琛看出沈郴郴不常喝酒，有意制止，又不想越界，点到为止。

    “我…真的不太会玩…”沈郴郴带着点挫败扭头看他，像是求助。

    黎念琛抬眼，对上面前那双清澈中带着点惶惑的眸子，在迷离光影下仿佛蒙着一层水汽，眼波流转间，天然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吸引。

    要说沈郴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苏韵锦总把她当成一个需要照顾小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毛病。

    她待人接物一切只凭直觉。正如此刻，她只是纯然感到无助，下意识地向他寻求指引。然而那份不自知的依赖和微醺的水光，落在旁人眼里，尤其是落在黎念琛这样深谙风月的男人眼中，无异于一种无声而致命的邀请。

    黎念琛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他拿起手中的牌，语调平缓清晰地给她讲解规则和策略。

    可是沈郴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和庄信名义上在一起的两个月，她一直下意识抗拒他的一切靠近。所以实际上，她从未和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地相处。

    耳畔温热的气息，带有侵略性的异性体温，低沉磁性的指导，伴随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慌意乱。

    每一次不经意的肢体轻触，都像细微电流窜过皮肤，让她心猿意马，指尖都微微发麻。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感官在喧嚣中无限放大……

    “懂了？”

    沈郴郴猛地回神，对上他询问的目光，慌忙点头：“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连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头莫名的燥热和慌乱，佯装镇定地盯着手中的牌，却只觉得那些花色和数字都在眼前模糊地跳动，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