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校际辩论赛总决赛终于在云大千人礼堂拉开帷幕。

    辩论赛赶上期末周，饶是沈郴郴也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她也需要暂时将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正事上，将自己从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中短暂抽离…

    过去的一个多月沈郴郴进入一种近乎苦修的状态。教学楼、图书馆、家三点一线，所有精力都扑在学业、英语辅导、准备辩论赛三件事上，连正餐都是抽空囫囵解决的。

    她是辩论社新晋主力。从去年加入社团最初受到一些微妙质疑，到后来凭借出色的逻辑和清晰的表达得到一致肯定，这一届校际辩论赛，辩论社社长闻知远力推她上。

    她自然不负众望，和经验丰富的队友配合得当，每一场比赛都稳稳当当，一路积累经验，进步迅速，一路闯到决赛已经台风相当成熟了。

    “今天的题目，正方立场是——爱情是人类的必需品。反方立场是——爱情不是人类的必需品。请各位再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台上的双方辩手。请各位辩手做自我介绍。”

    去年才装修过的千人礼堂，水晶吊灯将舞台照得雪亮。沈郴郴一身修身得体的黑色西装，站在反方二辩席上。

    台下座无虚席。无形的压力让她不免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压入肺腑。再抬眼时，已经是一片澄澈的平静。

    “大家好，我是反方二辩，云大二年级沈郴郴。”

    本就明艳的五官，因为清减了几分的缘故更显精致，一双明眸流转间愈发灵动。

    台下嘉宾区和观众席中惊艳与低叹交织。而方才从她随着队友款款走上台开始，还有一道目光灼灼，一路追随着她的身影——

    嘉宾席上，黎念琛坐在第二排的中央，笔尖悬停在面前纸张上方，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云大法学院二年级，沈郴郴。

    “沈郴郴…是这个郴…”他微微敛眸。

    云大一辩从“爱情是一种选择，而非必需品。如果将爱情提升至人类必需品的高度，在多元化时代，只会限制人们自由追求幸福”的角度切入，在质询环节遭到了对方“不选择不代表不是必需”的质疑和“如何论证不选择即是不渴望”的反问。

    对方的观点立场虽然稍显薄弱，但是反驳意识很强，云大一辩一度被带入对面的框架，好在经验丰富，在环节末尾把节奏带了回来。

    上一个环节的迅猛交锋给二辩发言带来一定压力。正方二辩提到爱情是自由意志的延伸，是人类尊严得以完全实现的必要路径，是内在价值体现的终极方式：“爱情是抛开外貌金钱社会地位的无条件的爱，在去工具化的思维前提下把对方当成目的本身。只有承认无条件的爱存在，人才会把他人当目的而非工具；如果没有爱情，人类将失去尊严的实践根基。”

    沈郴郴凝神听着，大脑飞速整理思路。轮到反方二辩发言环节，她理了理西装外套，深吸一口气，淡然起身：

    “判定某物是必需品的前提，至少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个体生命存续或者尊严维系离开了它就会受到实质性威胁。空气、水、粮食如是，爱情却不是。

    爱情是一种流动的概念，个体根据自身经历和人生观价值观赋予它不同意义。古有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也有不少爱江山舍美人、轻男女私情重家国社稷的案例，而如今，随着时代变迁和思想进步，个体，尤其是女性的独立意识得到了进一步的觉醒和释放，对于不同的个体，爱情可以是铠甲是动力，也可以是鸡肋是拖累。将如此复杂多面、价值因人而异的情感体验，粗暴地提升至必需品的高度，本身就是对个体自由选择权的漠视与剥夺。

    正方辩友强调爱情是无条件的，是维系人类尊严的基石。那么，请问，一个从未经历爱情，或者主动选择远离爱情的人，难道就因此丧失了做人的尊严？将个人价值与尊严强行捆绑于爱情之上，是一种价值体系的压迫，是对个体自由意志的枷锁。人生的完整与价值的实现，应当是多元化多路径的——对真理的求索，对创造的痴迷，对社会的奉献，对自我的超越…它们绝不逊色于爱情。用爱情的单一标尺去丈量人类价值的海洋，何其狭隘。

    至于爱情是个体自由意志的延伸，但同时也可以成为个体自由意志的束缚。理想化的抛却一切外界干扰的爱情固然美好，但现实中有多少人可以真正获得那样超脱世俗的爱情？相反，如果爱情被奉为普世价值观中的必需品，又会干扰多少人对生命的自由探索？和对人生目标心无旁骛的追寻？”

    语气坚定，沉稳有力，身旁的三辩眼中毫不掩饰欣赏，对她点了点头。

    自由辩论环节战况依然激烈。云大这边除了沈郴郴之外的另外三名选手都是老将，之前的几场比赛沈郴郴和他们学到很多，四个人搭配非常默契，观点犀利，反驳精准，攻防转换自如，让对方难以招架。

    不过，能跻身总决赛的队伍水平自然不容小觑。正方在最后2分钟将爱情与哲学、艺术类比，指出他们之于漫漫历史长河中推动人类文明进程中的重要性，可惜，倒计时打断了辩手的思路。

    后台等待裁判发言的时间里，沈郴郴的紧张忐忑被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冲淡了不少。

    这场比赛的辩题其实让沈郴郴颇为头疼，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向往爱情却苦寻不得的人。

    准备比赛的过程中她经历了很多思考。她的确认为爱情绝不是可以用来参与定义一个人价值的标准，但是爱情是不是必需品？她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一方面相信爱情，另一方面却从未体验过爱情。原以为对爱情的探索需要多加尝试，但是不过只是遇到一个庄信就已经足以让她彻底打消这个想法。

    还有…那个人。

    无数个阳光慵懒的下午，或者夏风轻拂的夜晚，她坐在图书馆休息的间隙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发呆，那张英俊的面容和那双深邃迷人的眼，总会猝不及防滑入脑海。

    短暂相处却炽热烙印在脑海的一晚，她不认为那会是爱情，但又无法否认她的心动。

    直到现在想起，都还会觉得心脏浅浅抽动。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那个人应该已经把她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