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手头无事,陆清鹊随手拿着一本书倚靠窗边看起来,天色尚明,小荷已早早点起了灯,幽幽灯火,暖意融融,照在书本上的影子亦是昏昏黄黄,影影绰绰。

    小荷从柜子里又找出一床厚点的绿色暗纹锦缎面被子,搭在陆清鹊身上,将她从胸口到脚都盖得严严实实,又从点心笸箩里找出不少吃食,一股脑塞在她身边,“小姐,晚膳还要等一会儿,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样的情形陆清鹊似乎已经好些年没有体会过了,依稀记得父母还在的时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每当她回到家,娘亲都会让她坐在暖烘烘的热炕头,身上盖着娘亲亲手缝制的被子,再摆上好几样自己爱吃的东西,在那样冰冷的天气里,一家人喝着热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偶尔随意搭几句话,惬意无比,犹如桃源。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陆清鹊看向窗外,这里是临淮知州府,即便是冬日里,也有翠绿的树木花草供人欣赏,自然是美极了,可她还是无比想念清水村那个小却干净利落的院落。

    她从书本抬头,默默盯着半空中,心里默默念着,总有一日,要将这笔账一点点算清楚。

    一连几日没什么事,她的伤口已经养好了很多,原本鲜红狰狞的伤口也渐渐愈合、变白,每次小荷为她换药时,总会忍不住说一声,小姐,今天您的伤口又好了许多呢!

    顾景渊那边一直都有人看守,应是不需要她的,她偶尔也会去看一眼,见他脸色已不像刚回来时那般苍白,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顾景渊一直没醒。

    这期间也找过大夫,一顿望闻问切之后,大夫纳闷,“按理说这几日应当就该醒了的,不过你们莫着急,兴是伤得有些严重,需要时日要长一些。”

    待看过之后,又重新开了药效更强的药方,吩咐一日两次定时服下。

    陆清鹊左右无事,想着自己也会煎药,不妨也煎一煎。

    这日,她正挽起袖子卖力煎着药,有下人匆忙跑进厨房,一见陆清鹊便禀报,“陆大人,门厅有人求见。”

    陆清鹊指了指自己,“找我?”

    下人道,“是的,说是从京城来的。”

    陆清鹊心中疑惑,可也只得挽下来袖子,跟着下人去了门厅。

    还未进门,远远地便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她而立,长发高高束起,双手背在身后,正聚精会神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听着陆清鹊脚步声,他回了头。

    两厢对视,使陆清鹊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甚至停了下来。

    是萧沐辰。

    萧沐辰扫了眼陆清鹊周身上下,未开口便先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陆清鹊恍然回神,忙摆手,加快脚步进了大厅,“你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程,路上很累罢?”

    萧沐辰:“我可以把这话当做是关心吗?”

    陆清鹊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有何不可?”

    知州府门厅很大,墙壁四周挂满了画作,别看郑知义行为不端,品味倒还不错,这些画作都属上上品了。

    她给萧沐辰斟上茶水,递给他,“先喝热茶,这里的茶叶与京城茶叶滋味不同,各有千秋,你尝一尝。”

    萧沐辰接过茶杯,却没有喝,任凭茶水热气氤氲在空中,他定定看着陆清鹊道,“清鹊,你比在京城之时变了不少。”

    陆清鹊轻轻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几天吃得不少,想来应该是胖了罢。

    萧沐辰轻啜茶水,“我不是说你的脸。”

    陆清鹊:“……”

    萧沐辰:“好茶,”,他放下茶杯,认真瞧着她道,“现在的你,才更像是为官之人。”

    一字一句,字字传进她耳中。

    陆清鹊后知后觉,微微笑道,“过奖了,还算不得什么,比起朝中老官,我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回想这些天,自己也经历了不少,和在京城有叔父庇护的日子想比而言,确实多操累不少。

    萧沐辰:“三日前收到你的信笺,安顿好陆叔父叔母,我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安顿?叔父叔母他们如何?为何这么久不曾回信?”

    陆清鹊身子前倾,有些焦急道。

    “莫着急,”萧沐辰看她一眼,“他们好好的。只是你们出发之后,朝中掀起一股两党对峙之风,大皇子一党行为激放,针对三皇子一党弹劾激烈。陆叔父为躲避风头,告假在家,一直未与人交。”

    陆清鹊点点头,向后靠在椅子上,“我的信笺……莫不是被截住了罢?”

    萧沐辰应了一声,“除了陆叔父,其余三皇子一党的官员,几乎都被掣肘,圣上态度尚不明确,不过目前看来,应是更倾向于大皇子。”

    没想到会有这般事发生,且是在他们离开京城不久,看来他们这些人正是投机取巧,趁此时机清整异党。

    她叹口气,“我们距京城太远,便是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只盼大人们都能明哲保身,待时势明确后方可继续前行。”

    萧沐辰点头,“话说回来,旁的人我不知,可陆叔父叔母府邸附近,我常常见有人四处巡视。起初我以为是大皇子一党之人,后来才察觉他们应当不是,更像是保护陆叔父叔母的。”

    “刚开始我不知他们是何人,经过好几天之后我才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你猜——他们是谁的手下?”

    陆清鹊自然猜不透,京城此地她本来就是人生地不熟的,认识的人大多是朝廷官员,总不至于他们闲来无事派人转悠罢?

    陆清鹊遂摇摇头,“猜不透。”

    萧沐辰不紧不慢道,“三皇子顾景渊。”

    陆清鹊呼吸一滞,手指猛地攥住了茶杯,“他?”

    萧沐辰盯着她的眼睛,“是啊,不相信是么?自从你离开后,我便时不时去陆叔父府邸四周查视一番,而他们似乎并不担心我知晓他们身份,在我眼皮底下时不时出现,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只不过后来的确验证了我的猜想而已。”

    此事若是顾景渊所安排,那也确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们之间已无干系,想来他也是为了叔父叔母之安危罢了。

    陆清鹊心头一乱,这几天顾景渊身体恢复愈来愈好,可始终不见清醒。

    她心中本就压抑着情思,现下叫她知道了顾景渊做了此事,更叫她觉得仿若欠他良多。

    她将心思收回,简单地同萧沐辰讲说了这些天的经过,过程辛苦曲折,现在好歹是安定了。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陆大人!三皇子殿下他醒了!”

    “醒了?”

    陆清鹊站起身,看了一眼萧沐辰,还未开口,萧沐辰便知晓她的意思。

    他淡淡笑道,“我们一同去可好?”

    途经厨房时,他们闻到一股浓烈的糊味,萧沐辰奇怪道,“此时不是用膳时间,怎的还有人做饭吗?”

    经他一提,陆清鹊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似乎是在煎药的,离开之后也忘记停火,同萧沐辰聊了一会儿,不知便忘了这茬事,药不煎糊才怪。

    她几步跑进厨房,熄灭了火炉,将药坛子端下来,里面的药已经黑成了炭,气味刺鼻难闻,早就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了。

    陆清鹊颇为可惜地倒掉了药,将药坛子重新刷洗干净。

    萧沐辰看她一眼,“这是你为顾景渊煎的药?”

    “嗯。”

    萧沐辰没再说什么,眉头也只是轻微皱了皱,轻微的神情变化转瞬即逝,快到陆清鹊都未曾察觉。

    顾景渊应该是已屏退了所有人,因他们到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人。陆清鹊先一步推开门,一打眼便瞧见顾景渊穿着里衣和中衣倚靠在床榻边而坐,神情淡然平静,甚至在见到尾随而进的萧沐辰都未有惊讶。

    陆清鹊:“你醒了?感觉如何?”

    顾景渊没回答,侧了侧脸反问,“听下人说,你去为我煎药了?”

    陆清鹊有些心虚,因为药早就成了炭,被她倒进了花园里,所以回答是与不是都不恰当。

    她轻轻嗯了一声。

    顾景渊:“所以,药呢?”

    ……

    果真。

    她小声道,“一不小心煎糊了,这药没法再用了。稍晚些时候我再吩咐下人给你煎一次罢。”

    顾景渊轻轻笑了,眼眸亮晶晶的,“不小心?我记得你很会把握火候的,怎么为我煎个药都能煎糊?”

    陆清鹊:“或许是煎药我还不够熟练。”

    身后的萧沐辰似乎轻笑了一声,不过陆清鹊不确定,因为顾景渊又开了口。

    “不够熟练?”

    顾景渊歪了歪头,披散着的漆黑长发从肩头滑落,而他穿的中衣松散,这一动作之下,露出一小部分脖颈和前胸,陆清鹊看得呼吸一滞,不露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他不在意陆清鹊的目光,语气平静淡然道,“莫不是与萧公子相谈甚欢,忘记了我的药罢?”

    ……

    陆清鹊深吸一口气,“殿下莫气,的确是我的过失,稍晚些时候我再重新煎一副汤药送过来便是。”

    顾景渊目光直直看向她,“你为何会认为我生气?”

    陆清鹊喉咙动了一下,她为何会这样认为?

    她也说不清,或许是她一进房间后凝滞的空气。

    也或许是四年前在清水村的相处,叫她知道了顾景渊的性情,从来都是不怒自威,喜怒不形于色的。

    至于是喜还是怒,这要看他的脸色。

    譬如现在,他语气虽是淡淡的,脸色看上去也并无不妥,可陆清鹊却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平静湖面起波澜。

    陆清鹊上前两步,“三皇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当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是我多心了,想着没能将药煎好,耽搁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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