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股力量交织才终是将那阵破开了来。
那阵果真是厉害,他们在这阵上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药灵被茯意收进了银簪中。
千年前魔功之人留下的阵法,到底……意欲何为。
不等茯意想明白,那阵却再一次波动起来,比前几次力量更剧烈,仿佛是要逢家天崩地裂,可远远望去,逢家安稳在地。
毫无异常。
是障眼法!这是阵中阵!她当无恙,可阵法破土而出,直直向她袭来。
“小心,茯意!”景韫第一次如此失态。一旁的茯意只感一阵桎梏,眼前黑了下去,只短短一瞬,逢家院便变了模样,不再是豪华宫殿贵族模样,而是个熟悉的普通小院。
眼前这些熟悉之处叫她想起了千年前来过的地方,她这是被拉进法阵里到了千年前了。
阵外景韫略微焦急的声音传来,“茯意!”
“我在阵中,这阵怕是与我有些渊源,得我解决,修者不必担心,两个时辰内,我必出阵。”茯意发觉她在阵中方位与逢家相应。
看来这逢家定是心怀鬼胎,她想着。
抬步往外走去,如今她虽无神力,却有药灵傍身,并无不险,况且这阵……是良阵而非险阵。
若是险阵,她如今便是片甲不留了。
不离契生效,茯意抬步前往的方位,景韫感知的到,与其同步而去。
跨越千年,二人却是在同一方位,分毫不差。
景韫默默随着她的步伐往外走去,“阵虽良阵,但望万分留意,莫要被伤。”
他虽声音依旧冷若冰霜,可茯意却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担忧之情,真是个别扭的小剑修,怎的他这一世如此别扭。
上一世她二人确认心意时,是景韫执拗,非要得个答案,这份执拗叫茯意少见。
如今……
“修者放心,医者自医,我心中有数。”她摸索着千年前的记忆,朝这座院落门口走去,得先探探亡怨城外是何情况。
许是听她这般回答,景韫语气变了:“神女将将以妖身出世,灵力低微,若是神女不护好自己,那药灵便要再失主了。”
“不会,我定给予药灵安稳一生。”话里有话,她并未说清楚,身旁人如今转世失去了记忆,说这些无用了。
况且他前世如此之痛,安能忍心叫他再苦一世?
茯意在阵中并未看见景韫神色落寞了一瞬。
阵中,她收了心,继续看向四周,一切都很熟悉,只是这里与她千年前所见到略微些许不同。
连院落大致都变了些。
“奇怪,怎会?”她轻轻呢喃着,心头所思百转千回,这院落在人仙大战中便已经消失殆尽,如今阵法设在此处,那定然是比人仙大战早上些。
可怎会与她记忆中院落偏错几分。
这院落承载了太多,她定不会记错,必然是如今眼下这院落比她记忆还要早上几分。
才将转身便见一鬼面在眼前,她稍稍后撤了两步。早些年听过这里的背景,这城本是仙人所建,本名望缘城,本意是希望人仙妖魔鬼五界无害之人共居,却被妖魔鬼三界屠了城,在人仙当中搅了浑水,以至大战爆发。
这里便成了死伤无数,鬼泣妖嚎魔怨的魔都。
世事无常。
景韫的声音自识海传了来,“身旁是何人?可是魔界之人?”
“他身上未携带魔气,待我探一探。”茯意改了神色,朝着鬼面走去。开口询问:“不知汝是何人?”他全身无魔气,但却是鬼气森森。
鬼面一袭黑衣,脸上并非是青面獠牙般的面具,而是鬼状无五官。
他嗓音沙哑的厉害,回答道:“主人请你一叙。”他并未回答茯意的问题,反倒是说了句叫人不知其可的话,主人?他的主人是这院子的主人?
“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叙?”她并不想再扯上其他麻烦,眼下只要将阵法与她的渊源解决了便好。
“主人请你一叙。”他依旧重复着这句话,面具下的唇色苍白,像是将死之人。
这边的动静传至景韫那边,他许久未曾出声了,听到鬼面此话才传音来:“这主人怕是与你有渊源。”
是了,阵法当中,若是一人被数次提及,那便是入阵之人的渊源。阵中万物为其渊源所生。
他话音刚落,闷哼声便传了过来,这声音自识海到身旁,景韫强行打开了阵眼!他入了阵来。
强行入阵与被请入阵不同。
强行入阵者遭阵法反噬,损耗法力,伤及内里。
“你!你怎能如此?景韫!”茯意冷静下来,为他止血疗伤,同时不忘教育他:“修者可知强行入阵的后果?!”
轻则反噬,重则吞噬!反噬之力痛不欲生!
“我不放心,阵中千变万化,神女今生担当救世之任,不能折在这里。”景韫将淤血咳出,有些气虚道。
口口声声担忧她的安危,这人却全然没将自身安危放在眼里!毛头小子一个!她真是气急了,也顾不得一旁鬼面了,提起银簪将自身灵力向着景韫输送去。
那鬼面似是傀儡,并未察觉这边情形,仍重复着那句:“主人请你一叙。”
茯意未搭理他,待景韫伤势轻些才随着鬼面一齐去见了他口中的主人。
踌躇着和他解释着:“我今生非神女,只是一小小妖女,虽仍身担救世之任,可……”她并非全然属于这世道,也不应只担此重任。
她未再开口,有些话说出口了,天道要急,届时天道之怒又该如何阻挡。
若非天道使然,她怎会错过爱人一世。
思及此,茯意紧紧捏住手中银簪,指甲陷进肉里。将视线投到景韫那儿,见他抬手作了噤声动作,这一方小院内瞬间黑气笼罩,那股在逢家院中嗅到的味道再次出现了。
黑气将她二人紧紧包围着,那股味道却并非出自黑气,极淡的味道留在此处。
那鬼面再一次开口,变了话辞:“主人来了,我该走了。”他说话之间死气沉沉,不似活人那般,看来这鬼面非人。
那鬼面正转身离开时猝不及防的倒在地上,骨骼摩擦声响彻小院,他的皮脱落了,未曾流下一滴血,皮下露出的是森森白骨。这画面叫茯意一眼确定这是鬼偶,同人偶一般受人控制。
鬼偶在阵中受人操控,操控者离此便不会远。
他口口声声所说的主人怕就是这些无影的黑气,茯意倏然厉声喝道:“出来!口口声声说要见我,如今又为何不露面!”
“你与我又有何渊源?”她得弄清楚渊源何在,才能解决渊源,离开这里。
极其轻的一声笑自四面八方传了开来。
黑气笑够了才开口:“小湘,你同从前一般傻,傻的可怜。”他的嗓音戏谑轻佻,听起来叫人格外不舒服,他这一称呼让在场另一人听了进去。
这声音即出,不需听他后面称呼,茯意便认出来了。黑气乃她大师兄余故,可大师兄早已命丧千年前的人仙大战当中,如今又为何以魔修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这一切的谜团究竟是如何?
“你们……是旧相识?”景韫口吻略微迟疑,视线凝视着她的双眸,缓缓道。
头一次,茯意未曾回应他,反将注意力放在了黑气身上,她颤着启唇问,字字珠玑,“师兄,千年不见,你可安好?”
她师兄是这世上最不应身死之人。
他待人温润如玉,宽厚善良,医者仁心。
却丧命人仙手中,她分明记得师兄当年殒命亡怨城内,甚至他的丧礼也是她门派子弟一同备的。
“安好啊,师妹,没有人比我更加安好了。”他开始放肆大笑,声音同魅魔般往二人耳朵里钻,越加剧烈。
不知意欲何为。这声音震的茯意不得已,食指相抵,掐了个诀出来制止他,趁他安静时问:“师兄竟还安然,当年我当师兄已殒命,丧礼已行。”
“师妹未殒,我怎舍得?”余故现了身形,与鬼偶般,他戴了面具,只堪堪露出毫无血色的唇,阴色沉沉,却隐约有几分笑意。
面具比鬼偶那要精巧几分。虽也是鬼面无五官,可纯黑面具上被添上了缕缕金线。
余故的性子同千年前反着来了,与她记忆中那温和谦逊之人完全不同。
他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如此这般?
“师兄经历了什么?人仙大战当中我魂魄碎裂,只余一丝魂灵在世间,近来才渐渐苏醒,不知当年师兄是如何殒命的。”茯意不清楚师兄在亡怨城治病救人那几年发生什么。
她眼下只想知晓余故是如何重生为魔似鬼。
怪不得那鬼偶全身无魔气,操纵他的魔以魔身修鬼术。
他师兄这是转世未成,堕入魔道了。茯意心里清楚,可她面上装的神似,真像是关心他,声声真挚。
余故勾了下苍白的唇角,挥手散出鬼气,悠远冗长的声音飘开去:“你们去走一走我的死后路罢。”
眼前画面一转,她与景韫再次出现在亡怨城下。
与之不同的是,亡怨二字变成了望缘。
望缘城……茯意抬脸望着那三字,她师兄那年下山历练便是来的望缘城!她也是在望缘城改为亡怨城后才知晓的。
便一直以为师兄所到之地名唤亡怨城,竟不知是……
那年初次与师兄弟来亡怨城不止是为下山历练,还是为了给大师兄收尸。亡怨城的百姓对他赞誉不绝,他们皆道他死得惨。
人仙大战的力量波动,扰了亡怨城的结界,使之破裂。
大师兄在修复结界时被击中倒下。
自此一病不起,直至身亡,她自小最喜大师兄,在他的丧礼上哭的不能自已。
也是那时,她结识了景韫,景韫为景家派来修补结界的剑修,与他们医修碰上,相处了几年。
那几年她与景韫暗生了情愫。
一边奔波救人,一边修补结界,压根儿没有空闲谈情说爱,后来天降大乱,她便被门派召回,身担了神女之任。
与其决裂。
“神女,当下须出阵,天一亮,逢家人便会起疑。”一道嗓音打断了千年前的回忆,茯意抬眼看向记忆当中之人。
景韫垂下的眼眸复而提起,但太冷了,眸中映不出半点波澜。
叫人看了心凉。
她心道不好,抬眼一看,天色要亮了。
逢家人本就可疑,若是对她二人起疑,该如何是好?
拧着眉道:“不破渊源无法出阵,你看出来了,他是魔身鬼魂。”
“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