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

    这支簪子,是她后来在陆府做工攒了银钱,去当铺赎回的,自此珍藏至今。

    江鸾微怔。

    未曾想多年前一次寻常的援手,竟被如此铭刻于心。

    “咳,”她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多大点的事……”

    “不,小姐,您是因为心善 ,才没记住这些,可是我得了您的恩,记住您是应该的。”

    锦厦执拗的说着。

    江鸾看着她,忽地展颜一笑,亲昵地揽过锦厦的肩:“那正好,帮我个忙。”

    锦厦立刻挺直腰板:“您吩咐。”

    “陪我去要债。”江鸾话音未落,已像只轻快的雀儿,率先蹦跳着往前走去。

    锦厦连忙抱起小红狐追上去,耳边传来江鸾带着笑意的声音:“锦厦,旁人嫌我晦气,避之不及,你却来了……你才是顶顶好的人。”

    锦厦脚步一顿,心头剧震。

    小姐……竟连那些下人间推诿的龃龉都知晓?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江鸾带着锦厦来到刘老头的院外。

    “刘叔,在家吗?”她扯着嗓子嚷道。

    往日总要磨蹭半天的刘老头,今日竟应声而出。

    “刘叔,我的布呢?两尺新布,可别赖账。”

    “来得正好,”刘老头拽住江鸾就往东头扯:“快跟我走,牛婶上吊死了。”

    “哎?去哪儿啊?”江鸾被他拖着踉跄几步。

    “东头,人命关天,别磨叽。”刘老头脚下生风,烟杆敲得梆梆响。

    东头牛家院门外早已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嗡嗡作响。

    “刘老来了,快让让。”

    “刘老您可算来了,快看看牛婶这是咋回事啊?”

    “就是啊,好端端的……”

    刘老头一边含糊应着“看看再说”,一边费力地挤开人群。

    堂屋里光线昏暗,破席裹着亡者,草草卷在中央。

    周遭跪着、坐着牛家亲眷,哭声、低语声、争执声混杂。

    江鸾扫过一圈,并未多言,只凑近刘老头,压低声音:“老头,你又想让我做白工?两尺新布加糖馒头。”

    “这节骨眼你还惦记这个?坐地起价?我当初可没准你馒头。”刘老头作势就要拿烟杆敲她脑袋。

    “嘿, ”江鸾灵巧一躲:“牛婶这事没报官衙吧?那你肯定拿不着工钱,又想让我做白工?门儿都没有。”她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你这丫头片子,心肠是石头做的?”刘老头斥道。

    “慈悲心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江鸾撇嘴。

    “嘴硬心软的小东西。”刘老头扔下一句,不再理她,拨开人群上前。

    江鸾无声嘟囔:‘心也硬着呢。’

    刘老头回头见江鸾抱臂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由气结:“给你俩糖馒头,还不行?”

    “哼。”

    “再啰嗦,布也别想要了。”刘老头使出杀手锏。

    江鸾这才哼哼唧唧上前。

    她手法利落地检查了脖颈处的索痕,又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常人无法看见、安静飘在尸体旁的牛婶魂体,无怨无嗔,神色平静。

    死因确实毫无疑点。

    “自缢身亡,可以准备后事了。”她直起身,言简意赅。

    “姑娘,您再仔细看看。”一个穿着补丁花布衣裳的姑娘猛地扑过来抓住江鸾的衣袖,泪水糊了满脸,“我娘不会自杀的,她没理由啊,昨儿还好好的……”

    “对啊,婆婆为啥子要寻死?不可能,定是他杀。”旁边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尖声嚷着,一把拽住刘老头:“刘老,您亲自看,我信不过这丫头片子,定是我那黑心的大嫂害的。”

    短短几句,牛家内部的矛盾暴露无遗。

    江鸾只想抽身,这浑水她可不想趟。

    “信个黄毛丫头做甚?”熟悉的声音响起,李二牛和张六子不知何时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李二牛斜睨着江鸾,阴阳怪气:“刘老,我早说了这丫头不靠谱,您老怎么还用她?”

    张六子立刻帮腔:“就是,牛叔,你们也不嫌晦气,叫个捡尸的姑娘来这儿……”

    江鸾看着这两个死对头,简直气笑了:“我晦气?”她带着点玩味:“那你俩今儿可得多沾沾我的这‘晦气’。”

    “阿鸾啊,”李二牛凑近,语气带着自以为是的熟稔:“你咋就想不开呢?跟了我李二牛有啥不好?保管你吃香喝辣……”

    江鸾看也不他:“少套近乎,这一年你坏我多少事?有气找别处撒去,别在这儿耽误人家办丧。”

    刘老头提高嗓门,压下周围的嘈杂:“这小丫头验得没错,牛婶就是自己走的,都散了吧,让亡者安息。”他说完就往外走。

    江鸾见状,拉起抱着红狐的锦厦,也赶紧挤出这院子。

    事情本就简单明了,死因已定,余下的恩怨情仇,与她何干?

    江鸾快步跟上刘老头:“布,还有馒头。”

    “我还能欠你这点东西?”刘老头没好气地嘬了口烟。

    “您老赖账又不是头一回了。”江鸾嘴上不饶人,脚下却习惯性地替他踢开路上的碎石:“我说老头,你赶紧正经收个徒弟吧,别老指望我。偌大潞城,就你一个仵作?”

    “就我一个老骨头肯守着这穷乡僻壤的小沟镇。”提到徒弟,刘老头就上火,他瞪了江鸾一眼:“可惜啊,偏偏是个女娃子。”

    “怪我咯?”江鸾立刻炸毛:“女的怎么了?女的不能验尸?”

    刘老头语气缓了缓,带着点长辈的絮叨:“别老想着仵作这行当。姑娘家,总要嫁人的。沾了这行当的名声,往后……难呐。”他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叫嚷。

    “阿鸾,阿鸾,等等我撒。”李二牛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你咋老跑这么快?”

    “等你来捣乱?”江鸾头也不回。

    “不是啊,我有正事跟你说。”李二牛几步抢到前头,张开双臂拦住去路。

    一直沉默跟随的锦厦突然上前一步,将小红狐往怀里紧了紧,鼓起勇气挡在江鸾面前:“你总缠着我们小姐做什么?”

    她声音微颤,却异常坚定。

    “哪来的丫头片子?敢拦老子?”李二牛眼一瞪,撸起袖子就要发作。

    江鸾刚要开口,刘老头严厉的喝斥已至:“当老夫是死人不成?光天化日,想欺负谁?”

    “我、我这不是吓唬吓唬她嘛……”李二牛悻悻放下手。

    “我是小姐的婢女。”锦厦挺直脊背,毫不退缩。

    “婢女?”随后赶来的张六子正好听见:“什么婢女?江鸾你……”

    “关你们屁事。”江鸾一把将锦厦拉回身后:“李二牛,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我这是为你好,”李二牛一脸“你不识好歹”的委屈:“你要真铁了心干这行,我不怕晦气,你跟了我,这事就成。你要是不跟……我就搅黄你所有的事,我这是让你以后还能找着好婆家,懂不懂?”

    “咸吃萝卜淡操心。”江鸾只觉得鸡同鸭讲,脑仁疼。

    “从你把我从河里捞上来那一刻起,我就得对你负责一辈子。”李二牛梗着脖子:“要么我养你一辈子,要么我给你寻个好人家,我当你娘家人,护你一辈子。”他拍着胸脯,一副江湖义气盖云天的模样。

    江鸾彻底无语,懒得再费口舌。

    她一把从刘老头手里抢过两尺靛蓝细布和两个热乎的白胖糖馒头,拽着锦厦,扭头就走。

    身后,张六子还在喋喋不休地煽风点火,李二牛则望着江鸾的背影,眼神越发坚定,他李二牛,讲的就是一个“义”字!

    乡间小路上,草木清香。

    江鸾把其中一个还带着余温的糖馒头塞给锦厦:“喏,尝尝。刘婶做的糖馒头可是一绝,她一个月也做不了五个,今儿能薅到俩,赚了。”

    她说着,又把小红狐接过来抱在怀里:“你抱着她不好吃,我来。”

    “小姐,奴婢抱着就好……”锦厦受宠若惊。

    “诶呀,听话。”江鸾语气不容置疑,顺手掰了一小块馒头,递到小红狐嘴边。

    棠棠嫌弃地别开头,声音只有江鸾能听见:“哼,就打发我吃这个?”

    “有的吃不错了,挑三拣四。”江鸾翻个白眼,硬把馒头塞进它嘴里。

    小红狐不情不愿地嚼了两下,眼睛一亮:“咦?还挺香。”

    “废话,姐姐我嘴刁着呢。”

    就在这时,前方岔路口呼啦啦涌出一群汉子,瞬间堵住了去路。

    “老大,这儿,追上了,在这儿呢。”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冲着后面大喊。

    “老大,快看,就是这只红狐狸,刚在牛家门口瞥了一眼就觉得稀罕,近看更是了不得。”另一人盯着棠棠,眼睛放光。

    “这毛色,这灵性劲儿,弄到城里卖给那些贵夫人当玩意儿,怕不是能值这个数。”有人兴奋地比划着。

    “发了发了。”众人七嘴八舌,贪婪的目光牢牢锁在江鸾怀中的小红狐身上。

    江鸾眼神骤冷,将小红狐往怀里护紧了些。

    那群人身后,一个身影拨开挡路的汉子,挤到前面,随即发出夸张的惊呼:“哎哟喂,是您啊,大恩人,可算找着您了。”

    “怎么是你?”江鸾在看清来人后不免微怔。

    “要不是您和那位小郎君出手,我这会怕是还在那密室关着呢。”王麻子赶紧拨开那群人:“来,恩人,我用牛车送你们一程。”

    几人上了牛车。

    行至一处岔路口,前方官道却意外地被堵死了。

    “恩人,这一时半会估计没法同行,要不我绕点,咱们从西边入口到城里去?”王麻子说着,也不等江鸾回应便率先驱动牛头换了个方向。

    江鸾见状,并未多说。

    “咦,他们怎么在这?”牛车行至西口出,江鸾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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