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欣远没有解释，她只是固执的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你知道有一种心理的疾病，以前叫做肢体接触恐惧症，现在归结到了自闭症的一种。”
“当然严格来说肢体接触恐惧症和自闭症都不太准确，一来阿云不属于孤独症的行列，他没有与人社交的障碍，另一方面他也没有恐惧的心理，他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我们发现他这个病症的时候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最开始我们只以为阿云是单纯的好养活，无论是谁，只要抱着他，他就能很快入睡。”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发现，他其实不是睡着，而是昏迷。”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过近的社交距离，包括我和他父亲。”
“车女士是想让我离他远点是吗？”
“不，你误会了。”车欣远连忙摆手，生怕叶恣真的误会，“我是说，只有您是例外。”
车欣远甚至语气都显得恭敬了许多，展现着她的认真，但叶恣只想翻个白眼。
“车女士，您儿子进医院的事儿您也知道，您到底是……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例外呢？”叶恣都笑了，她觉得有点荒谬。
“我说过，他从来没有过惊惧的症状，更多的是一种愤怒的情绪——和干脆的昏倒。”当然，车欣远并没有说，他的反应来自于身体本能，昏倒之后甚至还伴随着一些本能的暴力反抗，直到周身形成真空。
“我问过医生，我是说很多心理疾病的专家，尤其是自闭症的专家，他们给我的反馈都是一种……嗯，阿云的反应与其说是厌恶与抵触，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血液沸腾，心跳加速。”
“他太久没碰过人类了，本来身体平等的厌恶所有人，可你的出现受到了他身体的强烈欢迎，换言之，他太激动了。”
得到白眼的车欣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要不是她儿子，是她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所以，车女士的意思是？”
“……我希望能够聘用您。”
叶恣挑眉。
车欣远拿出一张空白的支票和没有填写的合同，“我希望您能主动的拉近您与阿云的社交距离，让他能够逐渐适应与您的接触。”
“有专家说，如果他逐渐适应了与某一个特定的人类接触，兴许可以逐渐适应其他的人类，拉近社交距离。”
“阿云本身是公司的总经理，他也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所以您不必担心您整日的时间都浪费在他身上。但我希望的是，他空闲的时候，需要的时候您都会在。”
“当然，工作时间早九晚八，超出这个时间段您都有拒绝的权利，您还可以要求双休和节日假期。”
“月入百万甚至更多，您可以随意提。”
“我只希望您能帮助阿云，让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当然我希望您不要误会，也请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我没有用钱侮辱您的意思，只是除了钱，我不知道用什么能与您做交换。”
“您来的事戚云知道吗？”
“他不知道。”
“我呢，可以理解您作为一个母亲的心，但戚云才是那个主体，先不说我会不会同意的事，单说戚云，他恐怕并不希望与我多接触。”
“如果像您所说的，我是那个唯一的例外，那么我是唯一例外的事实恐怕才是你儿子恐惧的根源。”
“我倒是觉得，阿云并不想远离你，他只是突然之间有些混乱，又不知道该怎么与人正常接触。你别看他高高壮壮的，傻着呢。”
叶恣深深的看着车欣远，将桌上的合同推了回去，“车女士，我想我们没有谈的必要了，这种事，即便要谈，也应该是当事人来跟我谈，或许，我该下一个反诈APP？”
“抱歉，我接下来还约了其他人，失陪了。”
叶恣没有骗人，她确实约了其他人，只是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就先转去几个地方，将串联的线索确定下来。
“你怎么了？少见你这么烦躁。”刘律西装革履，行走间衣间褶皱明显，显然是普通的打版款。
当然，是品牌打版款。
普通人也能接触到的那种。
比起一般的女孩，她身材高挑，即便穿着平跟鞋也能比叶恣高出一个头来，要知道，为了追求身高以及搭配着装风格，叶恣通常踩着九厘米高的平跟鞋。
她一根高马尾利落干练，脸上画着淡妆，她不需要用上挑的眼线来增加气场，她从不乱晃的瞳孔，淡然的神态就已足够。
“我没事，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让我有些心烦。”
“那你可调整好心态，你要当初是这个状态，我可不会跟你合作。”
“当然。”叶恣吐出一口浊气，又变成了那个戴着假面的女孩。
“行，那我先进去，你晚些时候。”刘律拎着自己的文件包，率先走进约定的地点。
刘律的对面是一对中年夫妻，常年在外经历风霜又缺乏保养，能轻易的看见他们粗糙的皮肤和粗大的毛孔，脸上还泛着常年不见消退的红晕。
面对律师，夫妻二人有些局促又紧张。
女人穿着古早流行的套裙，她安静的低着头，视线都不敢与刘律相撞，像一个无声的背景板，不参与任何话题。
而男人，剑眉星目，中年略微有些发福，但依旧还能看到年轻时帅气的痕迹。
此时两条粗壮的眉毛竖起，整个人显得凶狠许多，用强势的外部气质掩盖核心的脆弱，以及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僵硬的骨骼。
与中年夫妻的状态不同，刘律就显得气定神闲很是放松。
中年男人神色凶狠，眉毛紧皱，长久时代形成的、男性骨骼上的天然优势，以及体重的优势，甚至是审美的优势，远不是如今的女性能够比拟的。
刘律身高上不输，将近一米八隐隐还能高出男人一点点，但体格却差了许多。
拳头砸在桌面上，对面的刘律还好，周围的其他客人倒是被吓了一跳。
“现在骗子的手段可真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抄袭！”
“是侵权。”
刘律淡定的纠正了男人的说法，独立律师做久了，什么牛鬼蛇神遇不到？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她。
“两位不就是因为确定了我的当事人不是骗子，不就是因为开庭的日子已经确定了才想要私下和解的吗？”
“休想骗我！老子也咨询了律师，你们就算想打这个官司也赢不了！”
“到底是赢不了还是不容易赢……您确定您咨询的是正经律师吗？”刘律笑起来，“我们不妨把官司打上个一年半载，我的当事人全权委托我，法庭上我的当事人甚至可以不到场，我有的是时间，我靠时间挣钱的。”
“两位呢？也能请得起律师陪我耗吗？我事先提醒两位，两位可以选择不出席，当然，一旦两位败诉，就需要支付版权费和罚金了。我比较建议两位可以选择一位专业的律师。”
“我叫刘默，这是我的名片，我今年四十三，做律师十三年。前几年我在司法机关，成立律师事务所也已经五年了。”
“两位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刘默在律师界还是有名有姓的，我打官司的胜率两位也可以去查查，一般的年轻律师可能不敢跟我打擂台。”
“侵权案不属于国家法律援助项目，所以二位需要自费请律师，时间成本、人脉成本、资金成本，我的当事人耗得起，两位也可以吗？”
“臭娘们你！”
刘律拿出手机当面录音，“您可以继续辱骂，录音在当事人知情的情况下是可以作为证据的。另外，我们所处的角落是两个摄像头的夹角，三百六十度环绕无死角，您任何的行为都会被录下来，包括您想要砸手机的动势。”
刘律语速多快啊，男人的手还没碰到手机，她的话就说完了，保住自己的手机免受苦难。
男人尴尬的收回手，伪强势的外表瞬间被打碎，体格也不再具有优势，此时，比起瘦弱的刘律，他才是势弱者。
强撑的体面不在，男人连语气都虚弱不少，他哪里请得起律师，靠摆摊为生，这是他们夫妻唯一的收入，家里还有一个吞金兽等着。
上有老下有小的，即便有钱他们也舍不得请。
原本看律师是个女人他还有些庆幸，反正小人物，能活着都不容易，要什么脸面。
可算盘落空，对面的女人在他眼里都强壮起来。
“说是要谈，你那个当事人什么时候来！”
刘律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马上了。”
“抱歉，我迟到了。”叶恣脸上挂着笑容，圆脸显得有些可爱，可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想法，径直坐在刘律身边，与中年夫妻面对面对峙。
“我们开始吧。”叶恣顺势主导，“两位要求见面，想说什么？”
“都是破摆摊的，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嗯，我是摆摊的不错，可我有证、交税，还有钱。”叶恣笑起来，“前两天刚中奖，三百万。”
男人被气坏了，“别他妈骗人了！”
她说真话，可没人信啊！
叶恣也举起手机，“别骂人啊，录像呢！”
男人更心梗了，他气的捶桌子，“录像录像录像的！骂你怎么的？你能把我怎么的？”
“公开场合辱骂他人，罚金、罚金多少来着？”
“五日以下拘留，五百以下罚金，情节严重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嗯，对。”叶恣像个混不吝，狐假虎威。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丈夫没有恶意，他就是习惯了，像口头禅一样。”低着头的中年妻子抬起头，布满风霜的脸不再是从容，“我代他道歉，对不起，请您原谅我的丈夫。”
“道歉还能代的？是我孤陋寡闻，吃饭能不能？拉屎能不能？”叶恣闪烁大眼睛，满眼的求知欲。
……
中年妻子急得在桌子下拽男人的裤腿，“你快说呀！你都被人误会了！让你改掉坏毛病你不改！快点呀！”
女人的声音并不凶悍，反而软软的，明明是急切，却让人听着舒缓，中年丈夫原本气急的性子都被安抚了些许，他梗着脖子，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歉。
“剑拔弩张不能谈事情，您说呢？”
叶恣仔细打量着女人，这才放下手机，收起混不吝的外表笑得和善起来，“对嘛，谈事情，文明一点。我胆小，害怕。”
中年丈夫气得不行，想开口又怕吃亏，桌底下被媳妇儿握住手，主动往嘴巴上抹胶水。
“我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法，但我就不明白了，烧烤那么多家都有，怎么到我们这就犯法了呢？”中年妻子的声音软软的，很容易让人轻视。
“严格意义上并不是犯法，只是侵害了他人的权益。”刘律在线科普。
“侵害？”中年妻子委屈的眼睛都红了，“烤鸡骨架不是只有你一家有！我也从小吃到大的，怎么就突然……就侵害了呢？”
“我在开店之前调查过所有的市场，所有的小吃街里，都没有熟烤的鸡架。等我的小摊火了，如春笋般冒出来一堆，而这其中您二位的味道是最像的。”
“那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那西红柿炒鸡蛋满大街都是！怎么都侵权吗？我是偷你秘方了吗？”
“如果只是单纯这样我也不至于，但您看看您二位的商标，多像啊。这商标我也同样注册了，从颜色到商标形状再到名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是多一撇少一撇的关系。”
“我注册商标，我是要做品牌的，两位这仿冒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很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