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

    戚云奉上手机，将视频定格。

    在叶恣当大爷的时间段，在旁人拍摄的视角里，有那么一段两个人的身影诡异的重合。

    他们距离很远，却好像很近。

    原本他对于自己的视频都是封控的态度，可这段视频他舍不得，甚至阴暗的想让更多的人看到。

    得知叶恣需要这份流量是意外，他只是不再封控有关的视频，他任由网民对他品头论足，忍耐着所有的不快，然后任由视频发酵，却死死地盯着网络，消灭所有对她不敬的猜测。

    “没有监视我？你确定吗？你想让我相信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如果信任不存在，那么巧合就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处心积虑，让人厌烦的锁链。

    戚云忽然明白了那栋房间的意义，和他汹涌的恐惧感。

    “人不会无缘无故示好，但我一直不知道你示好的理由是什么，我连狗血小说的剧情都想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比离谱小说都离谱。”

    “让我比较好奇的是，你需要我，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谈？我缺钱，不会拒绝的。”

    为什么不直接谈？

    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脏、自己的身体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戚云近乎绝望的闭上眼，她的语调明明那么清浅，他却感受到了无比的寒冷。

    在他已经绝望的认识到他离不开她的时候。

    最开始，戚云只是想跟她再多待一些时间，有人跟他说想让女孩高兴给她钱就好了，他没有经验，但他想好了各种给钱的方式。

    他询问了一些女孩最喜欢的地点，订了十几个餐厅，在游乐和逛街的地方都做了伪装。

    有意外的抽签，有简单粗暴的购买。

    300万对他不算什么，用来讨好一个女孩算它物尽其用。

    戚云其实一开始还想给她买些奢侈品的，但她没兴趣，虽然勉为其难的逛了一圈，可每当他试图买下的时候，她总是一句简单的不用，一个冷淡的目光就能阻止他。

    在她的面前他的脊梁没硬过，他的头颅没有抬起来过。

    他的情绪很复杂，在不听话的心脏和反应下，是他又厌恶又罪恶的思绪。

    然后，他第一次认识到了她，不是脑中虚幻的，是真实的。

    含着人类的欲望，又有着极为难得的克制。

    他知道她很善良，是那种聪明的善良，她懂得如何在释放善意的同时保护自己。

    但平分奖金，对于一个没见过这笔钱的人来说很难，战胜贪婪这种人性，从来都不简单。

    可他还是逃了。

    他恐惧自己无法自控的表现，错误的评估了对自己的控制，和她对自己的吸引力。

    向她打招呼的话待在信息页面中许久也不敢发出，他一方面想要控制自己逐渐失控的情绪，一方面，他不敢。

    她总是热情洋溢的，可他却总觉得能窥探到她不易察觉的情绪。

    她不喜欢过多的骚扰，她很厌烦与他人的人际交往。

    她不再做那份下班晚的工作，那么他该什么时候跟她报晚安呢？又该什么时候道早安呢？

    “三个月，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以后每天把行程告诉我，我不忙的时候会去找你。如果你焦虑了需要我，我希望你马上打电话给我，隐瞒与欺骗我不希望再出现，无论任何理由，无论善意还是恶意。而你的课题是在这三个月习惯我、适应我，并、摆脱我。”叶恣扬了扬下巴，“同意的话，把合同签了。”

    戚云藏不住眼里的震惊，绝望之后的峰回路转，没有他原本以为的彻底划清界限。

    但他真的不知道吗？

    她在气什么呢？不是气他母亲用钱‘侮辱’她。

    她气的只是莫名其妙被利用，偏偏因为得了好处连生气都显得不合理。

    那么她是真的需要这份好处吗？是的。

    她或许不那么急切，但她需要。

    她自尊心强，又足够自我，这些钱让她出卖自己不够，但如果作为一个有期限的药剂，她终会同意的，若是再引起她的同情心，或许会同意的更快。

    短暂来看结局或许一样，但一个是有选择一个是被选择，本质上不同。

    他，都知道的。

    驭下的人要懂人性，只有懂人性的优劣他才能掌控。

    他的做法是本能，潜意识里往他更有利的方向，但他又选择逃避，一方面他是不想承认他并不独立这个事实，一方面，他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格来对待。

    戚云的心脏又开始紧缩，他一边兴奋着，一边痛苦着。

    当他挣扎无果后，曾经兴奋的根源逐渐成为痛苦又惶恐的基石。

    从相遇的源头他就错了，他错误的高估了自己又错误的评判了她。

    这次不是他逃，是她不要他。

    他的心脏已经窒息得无法呼吸，眼泪无法自控的流下。

    明明他从来没有拥有过，可在得知自己要被抛弃的那一刻，心像是豁出了一个大口子，流出的既不是血也不是脓。

    戚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大的情绪，可他已经无法自控。

    “我、没有利用您的意思。”戚云哭着，试图靠近叶恣。他明明站着，姿态却放得很低，甚至有些卑微。

    “求您了，别丢掉我，别生我气，您惩罚我好不好？您怎么对待我都行好不好？”

    “怎么对待你都行？”叶恣嗤笑出声，“戚云，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叶恣很憋屈，是那种占尽好处的憋屈。

    把钱甩回去？别说她花了一半没钱还回去，就是有，那性质能一样吗？

    那钱是他自愿给，原跟她没什么关系，可它解救了她的燃眉之急，解决了她的刚需，就算她之后赚了钱再还回去意义也不同。

    更何况这笔钱对彼此的意义本就不同，她刚需，他可有可无。

    他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叶恣性格拧巴活得很累，常有人说她道德标准太高给自己限定了一些条条框框，可她了解自己。

    在她决定以他为热度的时候她就不能彻彻底底的断干净，有的时候事情是否解决不是看结果而是看内心，连少了出租车司机两块钱她都能记十年，她不想再多一个缠绕几十年的噩梦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

    她要解决的从来不是这个人也不是这件事，而是她自己。

    憋闷几乎弄疯了她，心底的恶意不断涌现，是再也压抑不住的程度。

    “我知道。”每一次见她不是害羞就是颤抖的男人第一次停止了颤抖，有种孤注一掷的执拗。

    叶恣挑眉。

    “跪下”

    毫无迟疑的，男人屈膝而跪。

    他笔直的跪在她面前，没有耻辱，反而隐隐有些可能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兴奋。

    因凳子而突显的身高差距让男人只能仰头看她，他露出明显的喉结，像是翻了肚皮的野兽，此刻宽厚的肩膀带来的力量感已微不足道，他收起了所有的爪牙，近乎温顺的看着她。

    “月兑。”叶恣轻柔的话语却像是恶魔之音，令戚云猛地颤抖起来。

    在茶餐厅的包间里，没有上锁的门随时都能进入。

    戚云的眼里瞬间布满水汽，可冷漠的上位者毫不心软，她甚至还勾起嘲讽般的弧度。

    戚云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先于意识，手几乎是瞬间落在领口的扣子上，然后毫无迟疑的解开。

    甚至有些急切，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转瞬即逝。

    叶恣将头转向餐桌，犹如虾饺一般，白到透明的外皮包裹着膨胀欲出的馅，虾仁的肌肉纹理都清晰可见，与温软的外表相比是充满力量感的内核，极具视觉的冲击。

    想要制作一份合格的虾饺，首先是虾仁的选择，店家挑选的都是个头饱满的成虾，生的时候剥开外壳，但自我剥壳的过程，虾体自燃，由透白的虾体逐渐变成红色，原本笔直的虾体也弯曲着，似乎羞涩的遮挡什么。

    但无济于事，它依旧要被包裹近面皮中，送入食客的口中。

    这是戚云第一次袒露，他因为病症的缘故，跟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更没有东北人普遍的共浴习惯。

    他活得拘谨保守，开放程度远不及古人，连亲爹亲妈都只是在最初不知道他病症的时候稍微亲近过。

    突然如此袒露，又是在如此审视的目光下，他的心脏开始缩紧，又变成了那个他无法操控的模样。

    好不容易止住的颤抖又开始些微抖动，不知是惧还是冷。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强迫自己听从命令，双拳紧握，却不敢变换姿态。

    倒是乖巧。

    就是有些过于乖巧了。

    叶恣的目光微沉，她打量戚云几秒，还没等她下达下一个命令，并没有锁上的房门被敲响，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后是被打开的房门和端着甜点的服务员。

    而这，只有短短几秒钟。

    美丽又苗条的服务生端着餐盘，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在主打服务又昂贵的餐厅中，挂着常规的模式化的笑容。

    “您好，上餐。”

    这种模式化的笑容非常普遍，现在所有的服务行业都是这个标准，各个都像美丽帅气的机器人。

    其实早年机器人技术大成时，曾有人提议过制作完美的类人型机器人，将AI技术和机器人技术合并，将之投放到服务行业。

    但这种提议受到了广大民众的抗议，最终因违反人权道德等等条例被禁止，AI与机械彻底分开，虚拟大脑不允许拥有躯体，灵活的机械不允许拥有人类形态和自主意识。

    不过这种提议还是影响了服务业，尤其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服务业，被规定模仿机器人，以此来对抗新型的异形机器人餐厅。

    服务生看起来笑容很官方，可她确确实实是个真人。

    当她训练有素的把菜品放到桌子上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