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那个用芭蕉叶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粽子”,黄八喜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用手提?
不行,胳膊会酸。
用背的?
不行,会压得喘不过气。
做个藤架拖着走?
……听起来就好麻烦!
要找藤、砍藤、还要编织……光是想想步骤,她的脑袋就开始嗡嗡作响了。刚才光是找这几片芭蕉叶,她都已经耗尽了今日份的耐心。
她回头望了望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的下山路,圆溜溜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亏了亏了!
这彭家村到底有多远?
为了块破木头,接下这么个体力活,简直是亏本买卖!
她没好气地踢了踢脚边的“粽子”,试图讨价还价:“喂,商量一下,木牌还你,这趟差事我不干了,行不行?”
地上的尸骸寂静无声,仿佛彻底失去了所有灵性,变回了一堆普通的枯骨。
“……”黄八喜撇撇嘴。算了算了,她虽然懒,但答应了的事,倒也没有食言而肥的习惯——主要是怕麻烦,万一惹来什么因果纠缠,岂不是更睡不着?
就在她对着“粽子”愁肠百结,思考着是原地躺倒还是勉为其难再努力一下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万羲调息完毕,正想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便看见木屋后的山林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一身灰扑扑、宽大不合体的衣袍,赤着双足,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衬得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脚愈发白皙剔透,与这荒山野岭格格不入。
是精怪。
万羲几乎立刻断定。
并非因为容貌昳丽,修真界美人不少。
只是那赤足行走于山林却无半分伤痕的从容,以及周身那股浑然天成与自然交融却又疏离淡漠的气息。
他心中微微一动。
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女声,以及醒来后周遭安然无恙的环境,都暗示着有“人”救了他。
会是她吗?
而被定义为“精怪”的黄八喜,看到万羲,眼睛瞬间亮了。
“你来得正好,”她毫不客气地指使道,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腔调,“帮我把这个搬到山下的彭家村。”
这声音……果然很像。
万羲压下心头疑虑,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他走上前,轻松地将那个颇有分量的芭蕉叶包裹拎起,掂量了一下,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弄好了道:“可还有别的需要拿?”
黄八喜摇头,言简意赅:“没了。”
“那便走吧。”万羲十分自然地接话,仿佛本该如此。
黄八喜满意地点点头,跟在身后。
然而,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万羲的脚步忽然顿住了,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黄八喜投去疑问的目光。
万羲轻咳一声,耳根微红:“……我不识得下山的路。”
黄八喜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噢,我也不认识。”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黄八喜一拍额头,慢吞吞,像是才想起来:“你等着,我去找个认路的。”
说完,也不等万羲回应,她身形一闪,便如林间小鹿般轻盈地掠入密林深处,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万羲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暗道:果然是精怪,非寻常人。
黄八喜直奔蛙四的住处。还没靠近,就听见一阵嘹亮且难听的蛙嚎声。
“呱——!哇呱呱——!”
只见蛙四正抱着那个牛皮干粮袋,哭得惊天动地,眼泪都快把它自己淹没了。
“别嚎了,”黄八喜被吵得脑仁疼,“带我去找鬃狼,我问个路。”
蛙四抬起哭得鼓鼓的蛙眼,看到是她,非但没止住,反而哭得更凶了:“呱!找不到路了!我大哥……我大哥他要死了呱!!”
黄八喜一愣,下意识看向水坑里那三只依旧呆滞的胖青蛙:“……它们不是没事?”
“是鬃狼大哥!是鬃狼大哥要死了呱!”蛙四急得上蹿下跳。
黄八喜皱起眉:“带路。”
蛙四一边抽噎着,一边奋力蹦跶着引路,吵得黄八喜恨不得把它嘴缝上。
来到鬃狼栖身的山洞,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
洞内景象令人心惊。
昔日皮毛还算丰厚的鬃狼,此刻萎顿在地,红褐色的毛发大面积脱落,沾满污秽,裸露的皮肤上伤口狰狞。
最可怕的是他右侧脖颈处,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几乎洞穿了它的脖子,边缘泛黑腐烂流着脓血,蝇虫环绕。
它胸膛微弱起伏,气息奄奄。
黄八喜仅一眼就判断出来,这伤口……分明是极厉害的法器或邪术所为,绝非普通野兽争斗所致。
黄八喜眯起眼,靠近观察。
在她看不见的衣襟里,那块新得的黑色木牌微微发热,泛起一层极淡的红光。
她伸出手,指尖尚未触及伤口,便感受到一股阴寒黏腻的黑气盘踞其中,正是这黑气不断侵蚀着生机,阻止伤口愈合。
那黑气似乎感知到她的靠近,竟像活物般瑟缩了一下,试图向更深处钻去。
“还想跑?”黄八喜嘀咕一句,眼疾手快,虚空一抓,竟直接将那缕挣扎的黑气攥在了掌心!
那黑气在她手中左冲右突,却无法挣脱。
黄八喜下意识地搓弄了几下,只觉得这触感莫名熟悉,有点像……揉面团?
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充满不祥意味的黑气,在她漫不经心的搓揉下,颜色竟逐渐变淡、转灰,最后化作了一团柔和纯净的白色光絮,乖乖躺在她手心,甚至还微微发热。
黄八喜歪头看了看这团白絮,又看了看鬃狼脖子上那个可怕的大洞。
“啧,得缝起来。”她自言自语。
不然好不了,还会更臭。
她掏出黄伏留给她的那个小包裹,里面杂物不少,她翻找出一把还算锋利的小刀。
接着,她做了一件让蛙四目瞪口呆的事——她开始用刀刮掉鬃狼伤口周围脏污的毛发和腐肉,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精准利落。
清理完毕,看着那个血洞,她发起愁来:没有针线啊。
目光落到手心那团温顺的白絮上,她有了主意。
只见她像拉面一样,手指灵巧地将那团白絮拉长、搓细,最终变成了一根散发着微光的白色细线。
然后,她就开始“缝”了。
没有针,她就用手指引导着那根白色的光线,穿透鬃狼的皮肉。
光线仿佛自有生命,在她指尖乖巧地穿梭,将那可怖的伤口一点点拉拢、闭合。
过程中,鬃狼因剧痛而浑身颤抖。
“勒太紧了,”黄八喜不满地弹了一下光线,“松点儿。”
那白光听话地微微松弛,鬃狼的颤抖果然减轻了许多。
接着,她又注意到鬃狼那条扭曲变形的前腿。摸了一下,确认是骨折。
她双手握住断处,没什么犹豫,利落地一掰一扭!
“咔嚓”一声轻响,骨头回了位。
她又揪了一小段白光,在腿骨外缠了几圈,随便打了个死结固定。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站起身,仿佛只是随手整理了一下柴火。
一旁的蛙四,早已看傻了,蛙嘴张得能塞进自己的拳头。
它眼睁睁看着那个它以为必死无疑的大哥,伤口就这么诡异地“长”好了,气息也平稳了下来!
它猛地跳过来,舌头小心翼翼地在鬃狼鼻尖碰了碰,感受到那逐渐变得有力的呼吸,巨大的喜悦和震撼淹没了它。
它极力仰起头,看着一脸“总算搞定了麻烦事”表情的黄八喜,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敬畏:“呱!山……山神大人!您是山神大人吗?!”
黄八喜左右张望了一下:“山神?在哪?”
“您就是呱!”
“我不是。”黄八喜否认得干脆利落。
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蛙四虽然有点失望,但大哥得救的喜悦很快占了上风:“呱!谢谢!大哥什么时候能醒?”
“两个时辰吧。”
“两个时辰是多久呱?”
“……”
“那我要叫多久大哥才会醒呱?”
“……”
“大哥,现在会不会很饿?我要去给它抓虫子吗?”
黄八喜被它吵得心烦,直接一脚把它踢到鬃狼身边:“守着,别吵。”
她转身走出山洞,长舒一口气。
一直到太阳下山,鬃狼才醒过来。
黄八喜没等他问多的,直接问了去山下的路。
鬃狼虽然之前昏过去了,但也不是对周围的事情一无所觉。
他思索了片刻就把如何下山和下山之后该怎么走的路告诉黄八喜。
黄八喜起身便走。
“谢谢……”
黄八喜撇了他一眼。
鬃狼克制住舔伤口的冲动,找了个话道:“你不好奇我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与我无关。”
一阵可怕的寂静。
外出吃东西的蛙四呱着呱着回来了。
黄八喜立马起身离开。
鬃狼提醒到:“山下一切要小心。”
黄八喜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走了。
回到地方。
她推醒还在原地打坐的万羲。
“走了。”
万羲眼神清明,见她不多说,便也不多问,默默拎上包裹。
两人一前一后,趁着夜色前往彭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