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祈年殿偏殿。
屋内茶几侧方,一个长相俊美、身着织锦华服的锦衣男子低头在奉着茶。
他身前的是头发半白的着太监服饰的中年男人,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违和,可这人似乎做的习惯,这小事本不用杨凌伸手,但为了讨得那人欢心,他常常自告奋勇。
敬完茶后,他熟稔的走到那人后方,一双白玉手轻轻按上那人双肩。
杨凌虽是个皇子,但幼时凄惨,给人端茶递水完全是家常便饭。
后来他有了依靠,可这依靠不是那一年能见上一面的父皇,而是眼前的太监总管李玉忠。
李玉忠精明能干,跟在当今皇上身边已有几十年,在宫中话语权极高。
自初次冷宫相遇,杨凌的世界开始彻底改变。
不然,他可能活不到这时候。
这宫中整整二十年,杨凌是他最喜爱的小徒弟。
虽贵为王爷,但这年轻人在他这里半分架子也没有。
李玉忠早年于他有救命之恩,但一个皇子能做到此种地步,实属不易。
因着重重原因,李玉忠对这小徒弟格外特别。
似是想起什么,李玉忠半眯着眸子问:“人数筹备的怎么样?”
身后杨凌手上力道不减,恭敬道:“不知为何,有些人修炼的甚慢。排斥反应接连不断。”
“哦?”李玉忠微斜双眼。
“至今仍有一半未成。”
“嗯,个人天赋不行,无法强求,再等等吧。”
杨凌从椅子右侧挪到左侧,听前方李玉忠又开了口。
“下月溧阳郡主入京,你准备的怎么样?”
“师傅,此事必须如此么?那溧阳郡主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不好,我怕......”
“怕什么,你一个堂堂的王爷,况且现下有圣上宠爱,还怕他个区区郡主?”
李玉忠语气不善,杨凌自是知道为什么定要让他娶那女人。
溧阳郡主久负盛名,除了泼辣这一点,还因为她是祝大将军唯一得嫡亲女儿。
早在景平初年,祝宇山的名字便传遍整个大江南北。勤王救驾、以一敌百这些都用到过用兵神武的祝大将军身上,杨凌对此人也颇为敬佩,但是谈到他那女儿,着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据传溧阳郡主祝嫣儿从小就相貌奇丑,年幼时曾经历一场大火毁了容貌,后来又传出她毁容等于整容的事情,让远近闻名的世家公子望之却步。
杨凌恭敬的站在总管大监李玉忠身侧。他如今虽是深得盛宠的小王爷,但要是有足够与当朝对抗的东西,兵力不可少。
“师傅莫气,我也不是那没轻重的人,一切但凭师傅抉择。”
他说着逐渐加重按摩力道,李玉忠舒服的叹了口气,很是受用。
“你喜不喜欢没什么关系,只要善待就好,那祝将军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有他靠拢,我们还愁大事不成。”
“再者,又没人让你同她琴瑟和鸣,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就好,到时候你不愿意过去,每月有那两回就行。”
“是,是,是,杨凌连连答应着。”
这些年李玉忠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若非有这个师傅,他还是那个在冷宫倒夜壶的破落皇子。
如今的身份地位全得之于眼前人,再说倒显得不识趣了,女人养在家里就好,没什么麻烦的,到时候再养几个美妾,日子照样过的舒坦。
这样想着,时间不觉已过了很久。
赶着城门关闭,杨凌赶紧往出走。
甬路的尽头,一身黑衣影影绰绰,也正往出走。
“参见王爷。”
那黑衣男人正是刚从乾清宫出来的崔唐之,听身后有脚步声,他泰然转身见礼。
“崔大人这么晚是奉召入宫?”
杨凌淡淡反问。
“正是。”
“最近崔大人这仕途,甚是通畅啊。”杨凌笑着看向崔唐之这个朝廷新贵。
“殿下说笑了,陛下向来是不偏不倚,臣也只是做好份内之事罢了。”
“崔大人谦虚呀。”
杨凌大笑几声同这人分开,上了自家华丽的马车。
与这崔大人碰面的次数不少,但这人性格偏冷,每次谈话都不怎么热络,即使他是个皇子。
几次三番他都想拉拢他,当朝新贵,一年连升三级,任谁不想拉拢。
只是他那冷冰冰的性子,着实与他不相合。
银铃声响起,身后杨凌的马车与崔唐之擦肩而过。
左堂立在崔唐之身侧,恭敬道:“大人,咱们回哪?”
崔唐之很少回家,升官后,陛下赐了宅子,可他住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多数都睡在府衙里,左堂私下猜测,可能是觉得家里也没有家人吧。
崔唐之从来此地,一直都是一个人,左堂从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人,当然,崔大人向来除了公事,也说不上几句话。
“府衙。”崔唐之迈上身后的马车。
路悠悠被带到昭狱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想起那灵猫,她得头有些痛。
可她自己也马上要死了。
短暂的休息后,再次醒来,头顶暗无天日,周围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腐朽的尸味,一灯如豆,眼前的景象格外模糊。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睡过去,她开始想念起那些新朋旧友,树爷爷会在等着她回去吧。
脚步声从栅栏另一侧传来,眨眼工夫,一个黑衣男人停在她的牢门前。
“把她拖出来。”那人对身后的狱卒随手一指。
锁链清脆,牢门被打开,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她推了出去。
监牢的最里端,漆黑一片,连点微弱的烛火都没有,沉重的铁门后,火光亮的有些刺眼。
一个巨大的火盆立在屋子中间,盆子侧方,一块烧红了的铁块无端蹦着火星。
狱卒将路悠悠绑上刑讯的架子上,眼前黑衣男人端坐在前方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路悠悠。
“可有什么要说的?”
他阴冷的声音里带了丝温柔,路悠悠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见了两面的男人。
火光映射中,男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张白皙的脸简直惊为天人。
这妖孽般的长相,竟是个人类。
只是那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周身冷然肃杀。
若非还有呼吸,若非曾经感受到这人的血液流动,路悠悠几乎要相信这不是个人。
路悠悠来不及细想,一个转神的功夫,眼前已经有一个狱卒拿起火盆旁边的烙铁,缓缓走了过来。
“等等,等等。”
路悠悠结巴起来,眼看那烙铁即将贴上来,她挣扎着看向前面的崔唐之。
但那人只是继续看着她挣扎,脸上无任何表情。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路悠悠说的诚恳。
眼前男人轻轻抬了抬手,路悠悠眼前的狱卒停下脚步,退到一边。
“你同那药铺掌柜是何关系?”
“我今天刚到京都,是家里人让我投奔他而来。”
冷汗不断从她脸颊滑落,嘴里苦涩,路悠悠不断斟酌说出口的话,生怕惹了那人不快。
“那掌柜你可认识?”
“我还没有见过他,家里人说是个多年前相识的……比较靠谱的人。”
路悠悠心虚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吞咽了下。
“他是妖?”
“这我倒是没问那么多,若是妖,想来那铺子也不会一片狼藉。”
路悠悠说的话崔唐之倒是听懂了,可是他半分都不信,这药铺的老板他早就查过,无疑是个妖。
崔之堂眯眸看了那女孩半天,身后狱卒迈步上前。
“啊。”痛苦的声音传来,那烙铁毫不留情贴了上去。
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这情形,崔唐之显然已司空见惯。
崔唐之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扳指,看着眼前的妖怪在剧痛下快要现形的一张脸。
他轻嗤一声“原来是只狐妖。”
他不耐烦的道了句:“还有什么可说的?”
路悠悠剧痛下险些现了形,她低垂着脑袋,痛的整个身子不住颤抖。
“你,你想知道什么?”她开门见山。
“那竹妖去了哪?”
听得此话,路悠悠微微一怔,霎时间反应过来原来这人知道的要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关于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刚到京都就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拿烙铁的狱卒继续走近,路悠悠扛不住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在第四次泼醒她后,前方的崔唐之站了起来,一个手势,那狱卒就知道这只妖的下场。
从来没有一只妖能活着走出皇城司的昭狱,这是铁律。
“是。”那狱卒躬身一礼。
身子隐入黑暗的阴影里,崔唐之刚迈出门,身后传来嗫嚅的声音。
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的路悠悠缓缓抬起头来。
“我,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话语一出,她的脸瞬间被那人抬了起来。
脑袋有了支力,她睁开眼睛。
眼前男人离得很近,近的呼吸相闻,近的几乎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能帮到我?”崔唐之声音很轻,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样。
路悠悠抬头盯着崔唐之,霎那间,眼中红光乍现,仅仅片刻的功夫,墨黑长睫就盖住栗色瞳孔,随后便晕了过去。
“控灵术?”
崔唐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九尾灵狐,当真难得一见。
路悠悠赌了一场,果真,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