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
已至戌时,黎鸢却还未归。凌淮在厅堂点了灯,手上拿着一张纸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府邸传来推门声和脚步声,他才猛然回神。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黎鸢,见她身上并无什么伤势,神色也正常后才开口:“我今日查到些和徐晋元有关的东西。”
黎鸢落座。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今日下朝后,我又反复看了案件卷宗,后来,我又细细回忆了当时发现尸体时的场景。”
凌淮起身,将手上拿着得纸铺陈在黎鸢面前,纸上竟是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跪在地上。
黎鸢看向画纸:“…这是?”
凌淮:“那日尸身摆放情景的复原图。”
“你看徐夫人的手。”
黎鸢朝凌淮指地位置看去。
凌淮:“徐夫人的右手食指似乎微微抬起,好似在指什么东西。只是先前我顺着她指地方向找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说完这话,凌淮又拿出一张崭新的纸来,这张纸上画着得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女子,神情痛苦,双腿蜷缩腹前,左手捂在心脏,右手颤颤巍巍的朝着一处伸出,食指微微抬起似乎在指着什么方向。
“这张图是大理寺依据案发现场物体摆放和血迹分布推测出来的,徐夫人死前真正的姿态。”
“你看此处,徐夫人右手抬起似乎要找什么东西。因为按照大理寺的复原图,徐夫人手伸出得方向恰巧是苏大人尸身所在的位置,江望便以为是他们二人夫妻情深,因此徐夫人死前想往苏大人在的地方寻,可我却始终觉得她抬起的食指有蹊跷。”
“于是今日,我便带着这张推测出来的复原图又去苏府探查了一番。”
三个时辰前,苏府。
凌淮蹲在徐夫人尸身所在的位置,照着复原图上的方向认真比对,片刻后他伸出右手,食指的方向与画中徐珠手所指地方向重合。凌淮顺着手指的方向寻去,右侧的落了一层灰的古朴书架映入眼帘,书上摆了许许多多的书,大多都是中庸礼记大学一类儒家经典。
凌淮起身,站在书架前端详。
依照徐珠手指地方向,凌淮只能大概断定徐珠大概指地是这书架的三排或是第四排中间的位置,可具体是那本书实在难以辨别。凌淮站在书架前细细查看。
最终,他伸手抬向自己胸前稍矮的位置,那里放着一本灰扑扑的书,并不显眼,可那书侧边的书名墨迹却有些模糊掉色,似是被人反复摩挲。
那书侧边印着四个笔锋凌厉的大字——《伯埙仲篪》
凌淮毫不犹豫伸出手,将那本书取出来。书后木架似乎并无什么不同,凌淮蹙眉朝此处看去。
片刻后,他抬起手将食指蜷起,朝那处敲击。
…是空心的。
果不其然,凌淮眼中划过一抹对自己猜测得到证实地满意来。他伸出手掌,按倒那处。
果那处木块被他按地朝内陷进去,随后木板松动,顺着下方滑落到地上露出后面的暗格。
里面方方正正地呈着一个木匣子,打开木匣,里面放了两封信件。
凌淮将信件装回木匣之中,又将木匣收进袖口带走。
此刻,木匣被他摆在凌府桌上 ,周围下人已经被悉数屏退。凌淮收起面前纸张,将那木匣子放到自己和黎鸢面前。
黎鸢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凌淮:“两封信。”
黎鸢:“信?”
凌淮点点头,面色有些难看:“是,一份陈罪书,一封罪证。”
黎鸢惊诧:“陈罪?陈的谁的罪?”
凌淮:“…徐晋元。”
黎鸢震惊的无以复加,不曾想证据竟来的如此容易,她将那匣子打开,先拆开了上面那封。
信上细细将徐晋元是如何在贞宁三年的那场科举之中暗中运作,趁着糊名誊抄之际调换了几份卷子,又将涉事人员悉数指出,除却苏正则外,竟还有几人。
而被调换之人中,赫然写着一个名字:一甲第七名——宋晓。
黎鸢眼神在这名字上停了许久,直到凌淮出声:“怎么了,可是这人有什么问题?”
黎鸢:…
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抬眼看凌淮问他:“你知道这人吗?”
凌淮摇摇头:“不知,但既是一甲第七,想必也是有才之人。”
黎鸢垂眸,长长的眼睫将她眼中神色严严实实遮盖住,只能听见她有些轻的声音:“他死了。”
凌淮:“…”
“这场科举后,他便死了。”
“官府说,他醉后喝多了酒溺死在湖中。”
凌淮手掌骤然紧握成拳,许久后才艰难吐出几个字:“你今日查到什么?”
黎鸢:“大理寺中应当有和宋晓当年溺亡有关的卷宗记载,明日你可否去找找?”
黎鸢深吸一口气:“我今日见到了宋晓的亲人。”
“她认罪了。”
黎鸢这话说出后许久,凌淮都没有说话。黎鸢有些疑惑抬头看去,她本以为凌淮要再详细问自己些与凶手有关的问题,可她抬眼朝凌淮看时,却发现那人神色即愕然又有些怒意
凌淮:“你…你竟独自一人去见凶手?”
他心上原本的复杂情绪被涌上的愤怒取代,语气也重了几分:“那是杀人凶手,我许你同我一起查案,不是让你将自己的安危致于不顾的。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可有想过那凶手会对你做什么?”
凌淮嘴唇微微颤抖,眼神冷的吓人:“荒唐至极,鲁莽至极!怎可如此行事!”
凌淮语气虽总是有些冷淡,但此时明显不同,他大概是真的动了怒,面上表情同新婚夜训斥黎鸢的模样如出一辙,甚至比那时还更要令人发怵。
黎鸢不以为意:“你可以去查查,这位名唤宋晓的学子家中是否有一位妹妹。如今应当二十五六岁。”
凌淮见黎鸢竟毫不在意,心头怒意更甚:“黎鸢!无论案件如何,你都不该弃自己安危于不顾。”
黎鸢:“…你在担心我?”
凌淮竟然回答的果断:“是。”
哪怕黎鸢目的不纯,可她是被自己拉入这个案子之中,凌淮有义务确保她的安危。
黎鸢心下有些惊诧,他竟如此果断承认了?
同黎鸢相处这些日子,凌淮已经对黎鸢平时的说话方式有了些了解,他抢在黎鸢出言调侃前深吸一口,柔和了些语气率先开口:“无关情爱。黎鸢,你助我查案,我有责任确保你的安全。你如果因为这桩案子有什么危险,我此生都会歉疚。”
“不管是谁,都是如此。”
黎鸢无力张张嘴,原本并无甚波动的心绪蓦然被撩动一瞬,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吐出几个字:“…抱歉。”
她平复了下思绪,又开口:“我没有弃自己安全于不顾…我带了你先前给我装的迷药。”
还有,她心中有自己衡量正义的天平。姚初朝若想复仇,一无证据,二来仇人是高官,官官相护,注定不可能蚍蜉撼树。
因此,她只能采用此极端的方式。而杀人本就罪大恶极,如今律法女子杀人甚至还有重判,她不愿意见到如此情景,因此才会去见她。
她在京中有些自己的门路,若姚初朝愿意,她确实能送走她,可与此同时她长兄的冤屈也无法平反。她并不意外姚初朝会选第二条路。
她并未多解释,只是深吸一口气:“抱歉。”
凌淮别过脸:“是我失态。抱歉”
黎鸢摇摇头:“不,多谢你关心我。”
“有人牵挂的滋味…我已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凌淮正想反驳牵挂二字,他只是出于责任而已。可回眸见黎鸢眼中过分明显的感动和喜悦,他竟不知该如何打破少女此刻的动容。
他最终只坐回椅子上,轻声开口:“接着说吧。真凶如何?你查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