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新芽总是长得格外快,须臾之间,满城春华。
“边疆大捷,军队今日便要回京了!”
“我也听说了,今日军中还挑了人要在城中游行半日呢…诶,我也好想去看看,听说领兵的谢小将军姿容甚美呢。”
说这话的婢女被一旁的友人迅速拍了一下,拍人的婢女压低声音:“嘘,别说这个。忘了咱们夫人从前婚事上多有不顺,还被谢将军拒过婚的事儿了?”
被拍的那人恍然大悟,后悔的在嘴上轻轻打了两下。
东风吹起廊前梨树,吹落片片雪白花瓣,落到那倚在栏杆的女子身上。
黎鸢掸去肩头落花,有些无奈的轻笑一声。她素来耳力好,自然将院子里那两名小婢女的谈话尽收入耳。
她甚至从来没同谢随见过面,本就是圣上当年乱点鸳鸯谱,她又怎会计较退婚一事?更何况谢随还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她感谢还来不及,怎会心生怨怼?
黎鸢向前两步,走入院中,随口朝院中婢女吩咐:“见微,同我出去一趟。”
方才说想去看游行的婢女被叫到名字,忙恭敬低头,跟在黎鸢身后。
见微与知著是凌淮的父母还在时随手救下的一对双胞胎姊妹,后来便一直留在凌府做些洒扫活计。因为两人是府中为数不多的女婢,所以在黎鸢嫁入府中后,二人便一直跟在黎鸢身侧。
说来有趣,见微与知著两人相貌几乎完全一样,就连凌淮有时都分辨不出究竟谁是谁,却只有黎鸢,总能一眼就认出来两人,让姐妹俩好一阵惊诧。
见微神色很是高兴的样子:“夫人,我们去哪儿?”
黎鸢面色温和:“云水斋。”
她记得再过两日就是凌淮的生辰,云水斋最出名的便是做甜品果子一类,凌淮喜欢吃甜食,那么订些做礼物准没错。
黎鸢微微侧目,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脑中忽然划过那日凌淮冷淡的声音。
“多谋狡诈,难以捉摸。”
凌淮并不信任她。
黎鸢不意外,只是不可避免有些挫败,此人实在太过难搞。但过两日恰好有一个机会
三日后,是凌淮的生辰。
府中下人说,自凌淮双亲染病逝世后,他便很少过生辰了。
既如此,她身为妻子,定然是有让夫君好好过个生辰的义务吧?
云水斋位于城中繁华地段,因着今日军队游行要经过这条街,酒楼人满为患,若不是黎鸢提前订了包间定然抢不上号。她坐在窗边,支着下巴打量桌上的几道点心。
她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到了中间的一道“绿豆桂花冰酿糕”上,糕点被雕成了花朵的样式,格外精巧。入口软糯香甜,纵使黎鸢素日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却也得承认这糕点的味道不错。她正想将糕点放回去,却忽然被人群骚动的声音惊的忍不住回眸。
沿街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自周遭百姓手中抛出的春花几乎要将整街铺满,满街刹那间盈满热烈的芳香。芳华纷乱迷人眼,黎鸢也不禁有些出神,顺着马蹄声的方向愣愣抬眼。
满地花瓣被马蹄震得飞舞,为首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终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步入黎鸢眼帘。
谢随骑在一匹红鬃烈马上,披着一身银甲,灼灼烈阳被他牢牢挡在身后,化作铠甲上的耀眼金光。看不清少年面容,却被他到那坚定而又有些桀骜的气质惊艳。他微抬下巴环顾四周,又颔首感谢周遭赞誉。
没有人能不被这样耀眼的人吸引去目光,黎鸢也不例外。她微微侧过身看向街上那人,被周遭热烈气氛感染,眼中也带了一抹好奇之色。
谢随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直直朝黎鸢的方向看去。
谢随瞳孔似乎缩放了一瞬,同黎鸢就这样直白的对视上。终于让黎鸢看清了那张婢女所说的“姿容甚美”的脸。
少年朝她风流一笑,下一瞬,呼声将黎鸢淹没。她诧异挑眉,谢随随手接过不知谁扔来的花枝,又直直向上一抛,粉嫩的海棠花枝开的热烈,稳稳落在黎鸢眼前,惊起黎鸢眼中片片波澜。
黎鸢愕然睁大眼睛,看下方那少年在人潮之中朝她无声说道:“借花献佛。”
黎鸢心下纳闷。她压根不认识这位谢随谢将军,怎么这人如此自来熟?
她只出于礼貌微笑朝他挥了挥手,将那开着的窗户合上,又专心挑起糕点来。
这绿豆桂花冰酿糕对于她来讲甜腻了些,与凌淮而言估计刚刚好。因着云水斋每日的点心果子皆限量对外出售,她当即吩咐掌柜三日后做好新鲜的送去凌府。
窗外仍旧一片热闹,黎鸢又定睛看了眼那被少年抛上来的花儿,粉嫩的花朵上还带着初朝露水,格外显眼夺目。她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仍透过另一处窗子朝外凑热闹的见微轻笑一声:“走了,回去吧。“
见微有些依依不舍朝窗外看了看,替黎鸢拿上东西起身离去。
长街,谢随仍停留在原地,不时朝上头那扇已经合上了的窗户看两眼,几乎要掩饰不住心头的悸动。他眼睛亮的惊人,唇角笑意几乎要将志得意满四个字凝成实质。
那姑娘手上似乎拿着云水斋的绿豆桂花冰酿糕,她喜欢吃这个?
…
待黎鸢归家之时,已至黄昏,暮色从天边漫涌而来,院中那修长身影格外显眼,黎鸢有些诧异看去,怎么瞧着今天…凌淮像是在等人?
黎鸢上前两步随口调笑:“阿淮特意在等我吗?”
凌淮微不可察轻叹口气,黎鸢总喜欢戏谑他,他实在拿她没辙。
凌淮尽力让语气显得公事公办:“三日后圣上为谢将军设了庆功宴,你我同往。”
三日后?那不是凌淮生辰那天?
黎鸢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