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

    箭阵仍源源不断向外吐着锋利的失,黎鸢原本因震惊而有些杂乱的思绪终于在一道道划破空气的声音中回拢。

    机关运转的声音扣人心弦,黎鸢心里也有些没底,而谢随的话虽狂妄,到底让她悬着的心下沉了三分。

    她看见谢随似乎微微转了转脚踝,褪去漫不经心的玩笑态度,眼中笑意被专注取代,他牢牢盯着那十个箭孔,黎鸢的脑袋就靠在他胸膛之上,很清晰感受到了少年胸膛深呼吸的起伏。

    谢随手臂收紧,猛地发力,离弦的箭一般迅速的冲了出去。

    靛青色的外袍在箭矢间翻飞,黎鸢的被眼前飞速变换的场景晃得一阵头晕,她只能闭上眼睛。空气被灼热的人影粗暴的撕裂,短短几息的时间被拉的极为漫长,谢随的身影以几乎不可能的姿态飞速变换,每一次旋身扭转几乎都让黎鸢觉得自己和阎王爷擦肩而过,黎鸢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自己现在的名字是不是在生死簿上反复闪烁。

    生死之境,却也不过短短几个瞬间。谢随右脚猛地一转,稳稳当当停在了箭阵中央,也是通向暗室更深层的入口处,他微微屈膝松手叫黎鸢站住。

    黎鸢心跳的飞快,几乎要爆炸开来。她猛地深吸了几口气,却忽然重重的被谢随狠拉了一下。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肩上骤然一痛,正中央天花板上雕刻的装饰纹路上竟隐藏了个极为细小的箭孔,直直地射出一箭,若非谢随猛地拉了他一把,那箭怕是要正中她心脏。

    黎鸢的肩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意,她面色惨白看着天花板上的小孔,若是只有一个人通过,看着箭孔的位置,这枚箭矢应当会只是恰巧蹭着通过之人的脚边射入地里,可若是两个人一起通过,这箭矢的位置便要恰巧射穿其中一人的心脏。

    真是…歹毒又让人无话可说。

    谢随小臂微微发抖,颤抖地匆忙撕下自己衣衫的一角,黎鸢抬起头正要道谢,却猛地一愣。

    这人…这人脸色怎么感觉简直比自己一个中了箭的还要惨白。

    “痛不痛…你…我,我这里有金疮药,你别动,你千万别动!“

    她看见谢随的手颤抖着用那靛蓝色的布条将她肩膀和药粉隔着衣服用力裹住。

    黎鸢有些受不了这气氛,她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大事,再说受伤的是我,你怎么这副被箭捅了心脏的样子。”

    谢随抽了抽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只能转过头让黎鸢看不清自己的神色:“…抱歉,是我没及时察觉到。”

    黎鸢:“…哪儿能怪你?谁能想到设计出这机关的人这么阴?”

    黎鸢痛的蹙了蹙眉,又微笑说:“我今天算是见识了,谢将军身手果然绝佳,不愧边疆第一!我还要谢谢你救我一命呢,不然那箭定然就射到我心脏上了。”

    谢随:…

    沉默许久,谢随嘴唇动了动,终于有些控制不住,他骤然深吸一口气,声音抖得不像话。

    “你…你怎么能这样?”

    黎鸢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说的发懵,她想着这两天和谢随相处,这人挺开朗好说话的啊,怎么如今莫名其妙生气?而且受伤的还是自己,他怎么这副样子?

    谢随转过头来,眼眶一圈泛红的样子惊得黎鸢一个激灵,他快步靠近,想要大力揽住黎鸢的肩膀,却顾及着伤口,最后只是停在一个有些冒犯的、过于近的距离

    谢随:“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黎鸢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有,你我也就认识了几天,阁下从哪里得出这种结论。”

    谢随:“…那你告诉我,你方才说你有别的法子过来,让我不用管你自己先过来,你真有别的法子?”

    黎鸢又沉默。

    谢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焦躁:“还有你肩上的伤口,差点就要插进你心脏,你竟全无劫后余生之态。你还同我说你没有不把自己的安危当成事!”

    黎鸢只觉得谢随有些交浅言深,却也知道这人是在关心自己,她轻声道:“我真的没事,改日定当重礼酬谢将军方才救命之恩。”

    谢随嘴唇开合,却不知还能吐出什么话来。

    她让自己一个人过箭阵,那如果自己真的是个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担当的人,抛弃她一个人过来,她会怎么样?一个人在这里被活活渴死?饿死?或是侥幸被裴家的人发现,却也因此被质问,怀疑,甚至送到大理寺去?

    又或是倘若他没反应过来,没有拉黎鸢一把,她又会如何?那可是一箭穿心!

    为什么会有人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安危,像是每日都秉持着活着行死了算的态度。

    况这人还是黎鸢。

    在自己绝望之时将自己拉出深渊,告诉自己好好活着的人,为什么却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谢随心头焦躁难挨,不可避免想到他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在这个暗室之中。

    裴若蕖是他恩师之女,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那人和黎鸢又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为了裴若蕖险些丢命?

    为什么?简直像是她觉得世间所有人的性命都比她自己重要。

    谢随深吸一口气,奋力平缓下心头焦躁,却知自己如今没有资格同黎鸢说这些,他最终只是长舒一口气,忽然微微弯腰单膝跪下。

    “我背你吧。“

    黎鸢看他一眼:“我伤的是肩膀不是腿,不碍事的。谢将军不必太过忧心。”

    谢随垂眸:“你说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了,你就不要再叫我谢将军了吧?”

    黎鸢:“…谢随。“

    谢随一时并未说话,许久之后才忽然开口:“我字璟琼。“

    璟…琼?

    谢随又补充:“珺璟如晔的璟,琼浆玉液的琼。”

    ...

    璟琼?这个璟?这个琼?

    好耳熟…实在是太耳熟了,怎么会不耳熟呢?黎鸢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的将谢随拉起来,猛地凑近死死盯着谢随那张脸,眼里的惊诧几乎要化作实质。

    遥远的声音骤然回响在耳畔,黎鸢记忆猛地被拉回到两年前那晚。

    “琼者,美玉也。璟,泽也。你说你想要属于自己的名字,又说你父母都已不在,那我就替你取一个吧。”

    “从今日起,你就叫璟琼,好不好?”

    黎鸢死死盯着谢随的脸,像是要将他盯出花儿来,少年那张俊俏的脸终于缓缓同两年前那个灰头土脸的人重合在一起,黎鸢瞠目结舌:“是你?竟然是你?”

    谢随点点头:“是我。”

    “你…你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两年前曾在城郊见到过一个浑身鞭伤的少年,那人瞧着十分虚弱,黎鸢心有不忍,于是便找了一辆驴车来,将谢随拉到了城郊一座无人的空宅子里。宅子荒芜,只有院中有棵已经枯了的树,后来她又替他抓药,少年醒来后还同他聊了会。

    正因此事,她那晚一夜未曾归家,还被黎清风狠狠训斥了一通。

    实在不能怪黎鸢眼拙,那晚她见谢随的时候,他整张脸上全是泥巴,面皮上全是擦伤,整个人瞧着狼狈不堪,任谁来了都没法将他同春风得意的谢小将军联系在一起。

    可…他不是说自己母亲早已不在,父亲也死了。怎会摇身一变成了谢老侯爷的儿子,平定边患的谢将军?

    黎鸢面上震惊,却并未多问。朱门琦户世家大族是是非非知道的多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只是眨眨眼收回眼神,笑意更真切了几分:“我说怎么那日你问我记不记得你。”

    谢随:“是啊,你救过我,我刚才也帮过你,所以日后就不要再这么生疏了。“

    黎鸢点点头:“好,璟琼。”

    谢随低头嗯了一声,心上涌上难以言喻的欣喜,这个名字被她叫出来不知为何,让他莫名有种满足之感。

    黎鸢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不受控制的向前一歪,谢随顿时大惊失色,匆忙上去接住黎鸢。

    谢随又一惊,好烫。黎鸢似乎平素体寒,他方才抱着她闯箭阵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上很凉,可如今却又忽然开始发烫。

    谢随伸出手在黎鸢的额头上轻轻一探,顿时忧心如焚:“你发热了。”

    谢随又转身:“我背你,此处无人,不必忧心男女大防,以及那药粉还是要抹在伤口上,方才担心止不住血才并未拔箭,可如今姑娘发热恐生感染,姑娘一会还需掀开衣服拔箭上药。若你信得过我,我帮你。”

    谢随抿唇,又忽然竖起三根手指“我愿以亡母启誓,我绝不会看什么不该看的,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黎鸢其实本来也并不怎么在意什么男女大防,方才不愿意让谢随背自己也是真的只是纯粹觉得没必要而已,她此刻并未犹豫,点了点头。

    谢随扶着黎鸢靠到墙边角落,又轻轻蹲在黎鸢面前,黎鸢伸手将肩前衣物扒开,露出来了那仍在向外冒血的伤口,箭头深深嵌在苍白肌肤中,谢随看着这伤痕眼眶似是又微微泛红,他抿唇伸手按在那箭支周围的肌肤上,另一只手用力握住箭身。

新书推荐: 海上生明月 星星眼 【全职高手】某知名四期生职业生涯实录 满级睡神在线入梦 朝云之上:玄音烬 农家娘子改造日记 一世撩动三世心 保安?不,是女王大人! 恰逢其时 贼船(g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