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第十一章

    徐季柏备的马车上东西一应俱全,春和施针后便悠悠转醒,车里备了衣物,供以二人梳洗。

    春和揉揉发疼的脑袋,熟练的将一缕发挽进簪子里,给孟茴数了一个漂亮的发包。

    “姑娘,昨夜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绯红残布遮压眉眼的模样从孟茴脑中一闪而过,她暗忖你要是有印象还得了…

    “流寇追过来把你绑了,我替你去人质。”

    春和梳发的动作一顿,随即不可思议地张大嘴,片刻,着急忙慌地去扒孟茴的衣服:“天哪小姐!你有没有受伤,你怎么能替我啊,呜……可千万别留疤,国公府有去疤的药,我去找小公爷讨一罐……”

    “停。”孟茴半是揶揄半是无奈地看她一眼,“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您骗我?”

    “嗯啊。”

    春和沉默半晌,愤愤拽了一小把孟茴的头发:“姑娘您怎么学坏了!您以前才不这样呢!”

    孟茴头皮一阵刺痛,她轻嘶一声,弯了弯眼。

    前世的最后两月,孟茴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例如说:“我这腿好像能估量天气呢,明日会下雨。”

    或者在洪婆子心疼她的腿时,她说:“我腿是不是瘦了一圈,好不好看?”

    最后一个春日花开时,她看着院里幽幽转转落的白玉兰,笑着与洪婆子讲:“阿婆,天上掉石子了呢。”

    洪婆子很喜欢她这些鲜活的话,偶尔会带着新面孔来与她聊天。

    但遇了生人,孟茴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孟茴收回思绪,视线透过铜镜重新落在春和身上。

    她笑意盈盈的,叫春和心里漏了一拍。

    春和一直知晓自家姑娘生得貌美,整个上京城也名列前茅,只是性子太内敛,不免遮了几分颜色。

    但现在……倒像一株待开的百合花,清丽得紧。

    她虽不知姑娘忽然的改变从何而起,但心里是高兴的。

    “嘎——”

    马车猛的一止,锦衣卫冷淡的声音从外传来。

    “何人拦车。”

    孟茴掀起眼帘,拉着春和坐下,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没敢掀小轩窗,忧心被人瞧见里头坐的身影,毕竟这是徐季柏的车驾。

    她听外面传来一道轻灵的女声:“请问这可是徐三爷的车驾?”

    女声语气和煦,一听便知是懂礼的大家闺秀。

    锦衣卫:“何事?”

    女声松了口气:“那个……上次随家兄入宫,意外捡到三爷的牙笏,现下想归还。”

    孟茴一听便知此人待徐季柏有情愫。

    虽因避人的缘故特地走了小路,但女子当街拦男子车驾总归是不好,传出去名声不免难听,大家女孩更是讲这些。

    但若真是进来……孟茴有些苦恼,她可想不出好的借口。

    然后就听锦衣卫道:“小姐扔了便可。”

    “啊……可三爷……”

    “三爷喜洁,不沾外人的东西,牙笏也已重做,姑娘可自行处置。”

    女子知晓徐季柏是知礼的,接人待物都极尊敬,更是知晓若没了牙笏这个由头,想来再没了接近徐季柏的缘由。

    她见这锦衣卫油盐不进,心一横,稍大声地喊:“三爷,穗娘想将牙笏还与您,您……”

    此处虽人少,但并非了无人烟之地。

    “宋小姐!”锦衣卫加重三分语气,“车内有女眷,请您不要再喧哗,此事我会转告三爷,告辞。”

    “……女眷?”

    宋穗闻言,不可置信握紧牙笏,可……这的确是三爷的车……三爷何曾允了他人入车?

    她从未听说徐季柏和谁家女儿走得稍近,到底从哪冒出了这么个不入流的乡野丫头。

    不行,她得把这人找出来。

    马车驶远,孟茴才稍敢大声喘气。

    她小声问春和:“宋……你知晓谁家的?”

    春和:“宋侍郎家的小女儿,听王婆子说,近日在议亲。”

    “议亲?”孟茴微扬声调,“那为何还要寻三爷。”

    “想来是对婚事不满?三爷名满京城,女子心悦也是寻常吧……”春和说,“不过小姐,您与三爷走太近,想来老夫人、何夫人那儿该不高兴了。”

    “她们又不知道。”

    /

    “老夫人,镇抚司遣派人来了。”小厮附耳在首座老夫人边说。

    老夫人本姓周,随着年纪上涨,下脸皮耷的很长,从眼睑到唇角,拉出很深的褶,额间戴鹿皮抹额,穿老色夹子,不动声色。

    她说:“请进来。”

    话音落下,下首何夫人、二夫人都止住了交谈的声音。

    周老夫人乜何夫人一眼:“听哥儿回来了?”

    “……还未。”

    “哼!没规没矩。”周老夫人早从婢子那听说徐闻听提前离开,斋饭也不曾用的事。

    她自然气,气徐闻听对自己的事不上心,祈福都不去,谁保他、国公府平平安安?

    婆子适时上去劝诫:“老夫人不若去眯会子,您一夜未眠……”

    “是啊母亲,您身子可如何吃得消,三爷恭顺,若是知晓您等他一夜,定然内疚心疼的,到时候反倒不好。”何夫人附和一道劝。

    二夫人把一群人的鬼胎看得清清楚楚。

    国公府三房,大房是周老夫人嫡亲儿子,二房非她所出,只记在她名下,定然是亲疏有别,三房徐季柏,虽是周老夫人亲生,却不知什么缘由自幼不在国公府长大,关系尴尬。

    何夫人满心算计家产,生怕徐三爷和她儿子争了爵位,此刻自然满心希望老夫人赶紧消了气,翻过篇。

    她干脆不说话,只笑盈盈地点头。

    周老夫人没接何夫人和婆子的话茬,面无波澜地坐在八仙椅上等锦衣卫。

    片刻,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从远及近。

    飞鱼服、绣春刀、黑面皮。

    他走进来,向一干女眷行礼:“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冲何夫人二夫人抱拳。

    周老夫人封一品诰命,他给周老夫人行了大礼。

    “大人快不要折煞老身,快些起来。”周老夫人声量和煦,平易近人地说。

    她语调很随和,听着就叫人心生好感。

    锦衣卫道:“突然叨扰,三爷听小五说老夫人在等他归家,命臣来报声平安,一切都好,朝中事物繁忙,就先回文渊阁了,请老夫人早些休息,莫伤了身子。”

    话音落,四周寂静。

    何夫人和二夫人心思大差不差——

    这徐三爷最是知礼明礼,国公府家训百余条倒背如流,如今深陷危机,老母担忧,竟连平安都不回来报一个?

    周老夫人显然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沉默良久:“你可在三爷身边瞧见女人了?”

    锦衣卫一愣:“女人?三爷身边向来无女人。”

    话毕,外间传来几道报声,屏风后冒出个瘦小身影:“回老夫人,孟老夫人来报了,说二姑娘昨夜就到了家,但归家太晚,并未报安,拖到今日。”

    “昨夜?”

    “是,三爷说,他与侄媳同乘于理不合,另遣了车送二姑娘主仆,没一道。”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何夫人显然是那个最松快的,若是孟茴昨夜徐季柏一道过了一夜,这亲事就要再估量了。

    再顾估量对她虽是好事,能给徐闻听择个出生更好的,但偏生此事始作俑者偏是徐闻听,难免老夫人将无法全孝心的难发在徐闻听身上,那就难办了。

    幸好。

    老夫人心中有了计较,她面皮稍松,一颔首:“知晓了,都散了吧,平熬了一夜,老身要休息了。”

    众人起身告辞。

    这从头到尾,竟是没再多问徐季柏一句了。

    /

    孟茴回到孟府,还没进沁心园,就被郑老夫人身旁婆子唤去,走了小径,一路没见着人。

    进正屋,婆子和春和候在外头,孟茴关上门,提裙裾走进去。

    里头没点灯,清了场,昏昏暗暗的。

    郑老夫人坐在梳妆桌几前,发髻簪了一半。

    孟茴走过去,自然地替她挽起另一半头发。

    两人谁也没说话。

    最后一绺发,孟茴顿了一下说:“祖母,您生了好多白发。”

    郑老夫人掀开眼帘,语气四平八稳的冷淡:“你们若是少气我,我白发能少一半。”

    有点俏皮的话,孟茴便知道她算不得生气。

    孟茴笑了笑:“我才没有。”

    “昨夜去哪了。”郑老夫人说。

    “……”

    郑老夫人:“徐季柏一早遣人来和我通气,说你昨夜回了家,时辰太晚,所以没见人。我通气了,现在我想问问你,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孟茴头皮轻轻炸开。

    四下无人加之审问的压迫感,叫她心底那股被忽略的怕生、怕人感觉重卷上来。

    她默数五个数。

    “……昨夜,遇到岭南流寇了。”

    “你与徐季柏?”

    “……还有春和。”

    孟茴下意识隐藏了三分。

    郑老夫人停了几瞬,没掀她这个话茬。

    孟茴手平着替她挽好最后一绺发片,用八宝发梳固定。

    规整、平稳。

    郑老夫人没抚上检查发髻一眼,而是透过铜镜,抬眼看向孟茴:“你可知晓你和徐闻听的亲事是怎么定的?”

    “……知晓,曾祖和徐老定的,徐老的遗命。”

    “知道就好,我会早日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也是全了国公府、我和你的一桩心事。”郑老夫人说,“你也不要太忧心,这桩婚事,是一定会成的。”

    “一定?”孟茴咬着她的前置话词。

    “是,天塌下来,我与周老夫人也会成了这桩婚事,国公府和孟府,都丢不起忘恩负义、背祖蒙荫的恶名。”郑老夫人年轻时封诰命,说起话掷地有声,悠长古着,“所以就算徐闻听有什么小心思,这桩婚事也必定会成。”

    她掀起眼帘看了孟茴一眼:“所以你若是在徐闻听那受了委屈,尽管说就是。”

    孟茴心凉了半截。

    如果祖母在亲事上走不通,那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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