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暗暗打量了容婵音。
看到容婵音样貌未损,几年养尊处优下来,反倒比八年前还更有韵味后,心里松了口气。
她脸上的笑也更热切几分。
“王妃娘娘,皇后一早就盼望您来了,如今可算是等到,安王现在在皇宫里陪皇上下棋,您整理一番后,奴婢便带您进宫。”
容婵音点了点头,让自家丫鬟带芝芝佑佑也去梳洗一番,等芝芝佑佑离开后,容婵音踏入了安王府浴池,专门伺候贵人的宫女们鱼贯涌入,服侍容婵音沐浴。
她们的伺候十分精细,精细到让容婵音不适应,不过知道这些宫女是皇后派来的,容婵音也不能拒绝,她强忍着不适,任由宫女们伺候完她沐浴,然后替她梳洗打扮。
除了王妃的礼服,其余东西都是皇后准备的,直到一位宫女拿起了一只不合容婵音身份的华贵簪子,容婵音才出声阻止对方,那宫女看了眼张嬷嬷,见张嬷嬷点了点头,宫女方放下簪子。
容婵音看了眼镜子,从头到脚,她的服饰妆容未越过品级,却也足够的华丽,容婵音甚少着这样的礼服,镜子里的自己华丽到让她有些陌生起来,张嬷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艳,上前恭维容婵音。
“王妃娘娘姿容比之以往更甚,娘娘容光焕发,耀眼夺目,奴婢瞧着屋里都亮堂了几分。”
皇后身边的张嬷嬷都这样说了,容婵音只得露出笑,不能再提觉得打扮太甚的话。
芝芝佑佑早已洗漱好了,在外堂等着容婵音,听到容婵音呼唤,两人立刻欢快地赶到她身侧。
张嬷嬷向小世子和小郡主行了一礼,语气热情不减:“王妃娘娘,娘娘已在宫内等候多时,王妃娘娘不如现在就启程吧。”
容婵音轻声道:“好,劳烦嬷嬷了。”
轿子一路抬入了皇宫。
以容婵音的身份,在入宫后本该下来行走的,但张嬷嬷一句这是皇后的吩咐,便让容婵音只能继续坐在轿子上,她的手无意识地摸着芝芝佑佑的脑袋,芝芝佑佑在轿子内呆得烦闷,顾及娘亲之前再三的耳提命面,也只能乖巧地坐着。
好在,在芝芝佑佑耐心告罄前,轿子终于停下,宫女们请容婵音下轿,容婵音两手牵着芝芝佑佑,按了按两人的手背,示意他们牢记她曾说过的话。
芝芝佑佑乖乖地跟着她走,一言一行未出差错,容婵音却还是难放下心,只求两人不要在皇后面前失宜。
一路走进凤栖宫,容婵音没去打量这华贵的宫殿,她始终微低着脑袋,在见到皇后的一瞬,还没看清皇后的模样,容婵音便已经跪拜下去。
“臣妾拜见皇后娘——”
还没等到容婵音说完,衣着华丽的女子便已经走了下来,她急急上前,阻止了容婵音继续行礼。
“容姐姐这是干什么?就几年未见,容姐姐便和我生分成这样了?”
一边说着,女子眼泪一边落了下来,一旁的张嬷嬷赶紧上前,想为皇后擦去眼泪,却被皇后阻止。
“你们都下去,让我和容姐姐好生说一会儿话。”
“是。”
张嬷嬷和其余宫女们立刻弯腰离开。
皇后自己拿出手帕轻掖眼角,拉着容婵音坐下。
“容姐姐还真是心狠,当年离开京城后,竟就这样八年没有入京,倘若不是这次圣上下令,容姐姐怕是都不会入京看我一眼,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然不会。”因为心底的怪异感,容婵音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上话,好在她还是反应了过来,连忙道,“臣妾也是很挂念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顿时破涕为笑,她放下手帕,说来惭愧,直到这时,容婵音才真正地回忆起了她当年的相貌。
当年她和皇后有亲近过吗?
八年前,皇后还不是皇后,是谢府未出阁的大小姐谢慧云,谢家宴会上,容婵音与谢慧云曾说过几句话。
谢慧云母亲早亡,继母待她不好,平日里苛待不说,还想把她嫁给自己那扶不上墙的侄子,谢家宴会上,容婵音撞见了谢慧云在假山哭泣,心生同情,出声劝慰了她几句。
然后便再无其它了。
不对,容婵音突然想起来,其实她和皇后还是有过亲近的,在容婵音即将离开京城的时候,有一日谢慧云突然拜访安王府,她和容婵音聊了许多事,对她莫名的热切,诉说着对她的不舍。
容婵音当时只觉奇怪,不过古人一直有一见如故的说法,容婵音是个现代人,理解力和古人有差距很正常。
谢慧云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又没有什么手帕交,把容婵音这个只有几面之缘,说过几句话的人视为朋友,可能也许大概在古人眼中稀疏平常?
后来,容婵音离京,再后来,就是听说谢慧云被选为皇后了。
八年过去,谢慧云早已不是当初被继母欺压的可怜少女,而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在满目的珠翠罗绮中,容婵音勉强找出了几分当年谢慧云的影子。
谢慧云的视线落在安静坐着的芝芝佑佑身上。
芝芝佑佑无法无天惯了,被皇后娘娘看着也不觉紧张,他们齐齐歪头,甜甜地道:“皇后娘娘真好看!”
“芝芝佑佑,不可以在娘娘面前放肆。”
容婵音话中含怒。
“你干嘛呀,别吓着了小孩子。”
谢慧云话中的亲近不减,她摘下护甲,摸了摸芝芝佑佑的脸蛋。
“谢谢你们,你们两个也很好看啊,就像天上的仙童一样。”
说着,谢慧云拿出了早就为他们二人准备好的礼物,是两个沉甸甸镶嵌了珍贵宝石的金锁,眼见容婵音要开口阻止,谢慧云佯装生气。
“好了,一进来你跟我说话就一直生分,现在我送两个小孩子礼物你也要阻止,我看你压根就不把我当朋友。”
容婵音只得住了嘴。
芝芝佑佑倒不知道客气,欢天喜地地接过金锁,两人顽劣,好在有一个优点是懂得如何讨人欢心,发觉皇后娘娘是除开皇上外,又一个能让娘亲无法管教他们的人后,立即黏上皇后娘娘。
谢慧云被他们二人缠住,无暇和容婵音再续“姐妹情缘”起来。
一时间,容婵音都不知回去后该骂芝芝佑佑,还是该夸赞两人了,谢慧云要跟她谈姐妹感情,容婵音压力很大,如果回忆往昔的时候,容婵音都说不出和她说过什么,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芝芝佑佑好歹拖了点时间,让容婵音能回忆下之前和谢慧云相处的细节。
这点回忆的功夫也确实帮了容婵音很大的忙,谢慧云在芝芝佑佑纠缠中脱身后,的确开始与容婵音回忆往昔,谢慧云忍不住又哭了出来,道:“当日若不是你在假山中的那番话,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而且我知道,是你在皇上面前提过这事,才让我那个继母不敢再把我随意嫁出去。”
容婵音没有揽功:“臣妾只是提了几句话,一切都是皇上和娘娘的缘分使然。”
和皇上的缘分?
听了这话,谢慧云的眼神微不可见地凝了凝,片刻后,她神色如常:“这缘分也是因你而起,容姐姐,你是我的恩人。”
容婵音深吸了一口气,恩人两个字太重了,容婵音万万不敢应,只是看到容婵音又要行礼,谢慧云抬手按住了她。
她的力道并不重,容婵音却不能动了,她不可能拂掉皇后的手。
谢慧云笑着说:“好了好了,晚上还有家宴呢,瞧我跟你说话,又是哭又是笑的,脸上妆容都花了,我要去梳洗一番,你在这儿先等着。”
容婵音低声应是,方才出去的宫女又重新进来,她们一部分簇拥着皇后去梳洗打扮,一部分为容婵音端上糕点,其中有不少都是容婵音爱吃的,看出是真用了心。
这番深重的恩赐让容婵音又是惶恐又是轻松,皇后待她越好,安王越不会有事。
要进宫,芝芝佑佑不能吃饱饭,现在饥肠辘辘,早就被精致的糕点吸引了注意,容婵音未阻止,两人便拿了糕点欢快地啃了起来。
容婵音拿出手帕,擦拭两人脸上的残渣,温声道:“吃一块就够了,我说过的,不能多吃。”
佑佑嘴里含糊不清:“可是我还饿着呢,娘亲。”
容婵音失笑,却不容拒绝地阻止了两人还要伸出的手,她正想说什么,余光间却瞥见了门帘后似有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也不知在哪儿立了多久,似是察觉容婵音已经看见了他,来人掀起门帘。
容婵音立即拉着芝芝佑佑跪下,男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方才看到芝芝佑佑在用点心,朕怕出声惊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是噎住就不好了。”
皇上的声音非常温和,一如八年前,仿佛时光不曾来过般。
看到容婵音行礼,男子语气无奈:“好了,快起身吧——”
顿了顿,他的声音忽地轻了起来,又干涩地像是久久没有涂过油的铁链,明显是太长时间没有呼唤过她的名字。
“……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