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

    扮演受宠的太子妃,假装与太子琴瑟和鸣,这桩差事对于桃夭来说,并不困难。

    因为她从小就看着爹爹娘亲恩爱有加,无论爹娘在外边是何等老成持重,只要两人单独相处,就会变得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幼稚直白,你侬我侬。

    她的表演取材于真实案例,桃夭对自己娇嗔的演技很是自信,相信太子定会为之动容!

    也因此,发觉在场之人诡异地陷入沉默,尤其楚照凌根本不接她的茬时,桃夭先是疑惑,随后变得无比郁闷。

    她的表情、语气、姿态都拿捏得稳稳的,一看就是沉浸于大婚喜悦中的新妇,可为何楚照凌露出一副吃了苍蝇般的古怪神情?

    这份郁闷心情一直延续到合卺礼结束,喜娘们躬身退下,偌大的婚房只剩下她和楚照凌两个人。

    喜床边鸾凤红烛发出“哔剥”声,桃夭略有不快,先发制人道:

    “殿下,你以后注意配合我,尽量表演出幸福的样子,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被迫娶我的。”

    楚照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那拙劣的演技,不堪入目,让孤如何配合?”

    拙劣?不堪入目?桃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她气恼,楚照凌道:“什么想孤想得心口疼,你觉得孤会娶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吗?如若再像方才那样恶心孤……”

    他冷嗤一声,点到为止。

    桃夭愣了一下,他居然说她矫揉造作,说她恶心??

    心头顿时升腾起了被侮辱的忿忿,正要反唇相讥,兀地想起一个被她忽略的重要细节——

    爹爹娘亲之所以多年来甜甜蜜蜜,是因为他们真心相爱,永远都不会腻味对方。

    而她是个空有太子妃名号的冒牌货,太子对她没有任何感情,自然不喜与她扮演蜜里调油那一套。

    想通了这一点,桃夭的火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虽然楚照凌嫌弃她的表情非常欠揍,但转念一想,她委身嫁给他,她也很不情愿好不好!

    既然两个人彼此彼此,为了之后顺利恢复自由身,桃夭决定不再顶撞他,凑合着把这段日子捱过去就好了。

    “请殿下放心,臣女不会自作主张抢您戏份了。”桃夭老实得像只鹌鹑。

    眼看夜更深了,连日舟车劳顿,穿着这身层层叠叠的厚重喜服完成昏礼,身子和精神双重劳累,桃夭困乏极了。

    她主动拎起一只枕头,非常贴心地对楚照凌道:“殿下,您睡床,臣女睡地上。”

    打地铺是桃夭早就考虑好的,毕竟她和楚照凌只是假扮夫妻,当然不能睡在一张床上。

    而他是尊贵已极的太子,松软舒适的床榻毫无疑问由他霸占,桃夭很有自知之明,不会鸠占鹊巢。

    至于那块她早就瞅准了的角落,那里铺着厚实的绒毯,虽比不上床榻,但用来打地铺睡觉,应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更重要的是,它离喜床格外遥远,保证与楚照凌井水不犯河水,杜绝一切尴尬的发生!

    谁知才走出去一步,就听见他道:“等等,那是什么?”

    桃夭不明所以地回头,恰好看见那只修长手指拿起了床头的布面图册,绯红的多子石榴栩栩如生,正是她先前藏在枕头下的避火图。

    内心咯噔一声,下意识冲上去伸手抢夺,“殿下,不能看!”

    然而楚照凌已经翻开了内页,同时顺手将桃夭挡开。

    桃夭慌乱之中定睛一看,发现他信手翻开的那一页,恰好是怜姑姑教导的,最易受孕的骑橙姿.势。

    即便已经看过了一次,但画面的冲击力依然太强,桃夭瞬间涨红了脸。

    骑橙之姿活灵活现,空气突然寂静,良久,楚照凌合上了避火图,“……贺兰小姐,没想到你藏着这种东西。”

    “这个东西虽是我藏起来的,但它不属于我!是刚才那位姑姑带来的!”桃夭据理力争。

    早在怜姑姑拿出这本避火图时,她就知道,如果被楚照凌发现,依照他那张毒牙利嘴,肯定又要狠狠嘲弄她一番!

    如她所想,楚照凌挑眉,“我看有的人心里有鬼,才会把它藏起来。区区避火图,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难道你以为孤会像某些人那样,色心大发,不顾他人意愿霸王硬上弓……”

    “闭嘴吧殿下!”

    被戳中内心深处最丢脸的秘密,桃夭又气又恼,连或许会得罪他都不顾了,猛地爆发一股力量,再次伸手去夺避火图,想要将它毁尸灭迹。

    熟料抢夺冲刺的力气过于猛烈,只听“咚”的一声,桃夭狠狠撞上了楚照凌,她整个人甚至连带着他,一块向榻间摔了过去。

    再回过神时,桃夭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手里死死攥着避火图。正松了口气,兀地发觉不对……

    身下的床榻,怎么一点都不舒服柔软,反而硬邦邦的硌肉呢?

    幽幽寒意窜上背脊,桃夭缓缓低头,终于看见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发丝凌乱,脸色黑如锅底的楚照凌。

    “贺、兰、桃、夭。”他咬牙切齿,“给孤滚下去!”

    “殿下恕罪,臣女有罪,臣女不是故意的!”

    桃夭连滚带爬,从他身上起来,唯恐他不依不饶,拔腿跑向最远的角落。

    待自己身处安全之地后,她心有余悸,瞄了眼楚照凌。

    只见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榻沿,眼皮阖着,身上隐隐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桃夭欲哭无泪,虽说他是被她撞倒的,但也不能全都怪她。如果不是他那番揭她丑事的冷嘲热讽,她哪会不顾后果地行事。

    果真伴君如伴虎,桃夭五味杂陈,明明进宫之前还想着百般讨好他,结果现在好了,一来就狠狠地惹怒了他。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那样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要不再去向他赔罪?桃夭犹豫不决,眼下他正生气,她过去不正好撞在火枪口吗?

    桃夭百般纠结时,那厢突然睨来一道目光,让她寒毛倒竖。

    她下意识回望,看见楚照凌正不冷不热地盯着自己,清淡无澜的外表下是危险还是平静,她完全看不穿。

    桃夭小心翼翼,咧唇向他赔了个笑脸。未曾想,一道犹如晴天霹雳的话音,“轰”的一声,在她耳畔炸响。

    “贺兰小姐,”他掀眸,“躲那么远做什么?你该与孤圆房了。”

    桃夭:!!!∑(°Д°ノ)ノ

    很快,花烛摇曳,心跳交织。元帕染红,一夜旖旎。

    翌日清晨,东宫婢女用梳篦为桃夭挽好新妇发髻,珑璁乌发上满是宝钗金簪,配上少女无可挑剔的雪肤丽貌,好一朵初承雨露的富贵花。

    桃夭恹恹地望着铜镜中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自己,原以为只有大婚当日才会裹得像粽子一样,谁知道太子妃婚后的行头仍然如此繁琐。

    瞧这走一步绊一步的宽大裙摆,再加上满头首饰,让她如何习剑练武?

    桃夭轻叹口气,无比怀念她在临安时穿着的素裙简装。

    “小姐,”禅月看出桃夭精神萎靡,不由心疼道,“太子殿下特意叮嘱您不必早起,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桃夭嗓音微哑,显然昨晚折腾了许久。

    禅月害羞道:“奴婢知道,小姐认床,而且……小姐昨晚承宠了一夜。”

    桃夭嘴角不可自抑地抽了抽,看见小丫鬟星星眼,一脸憧憬道:

    “小姐果真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奴婢先前还担心,远嫁东宫后,小姐恐怕会受委屈。现在看来,是奴婢杞人忧天了。”

    见桃夭默认,禅月接着说:“太子殿下如此爱重小姐,老爷和夫人还有老夫人的在天之灵看见了,一定会欣慰的!”

    桃夭实在听不下去了,更不敢去想,如果爹娘和外祖母的在天之灵知晓了这桩婚事,会作什么反应。

    “禅月,说些别的吧。”

    “哦,好。”禅月压低声音,避开宫女道:

    “小姐,奴婢打听到,陛下似乎不满您和殿下的婚事。另外皇后娘娘的态度也很奇怪,平日里礼佛寡居,不问世事也就罢了。可她身为太子母后,昨天竟也不出席昏礼……”

    这些宫中秘事,楚照凌昨晚于百忙之中,倒是特意和桃夭提起过。

    陛下属意的太子妃是才貌双全的长宁王郡主,而楚照凌却另娶她人,为此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至于皇后娘娘,她隐居遁世,已多年不曾露面,只存在于宫人们的口口相传里。

    “东宫不会是你久居之地,接下来的时日里,你只需扮好太子妃。其余人等是何态度,全都无须在意。”楚照凌告诉她。

    看来这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减轻她在陌生环境里的心理压力。

    桃夭眼泪汪汪,“臣女多谢殿下,不过……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啊?臣女实在受不住了。”

    脑中又想起了昨晚和他发生的种种荒唐事,桃夭气血有些不畅,这时殿外传来通报,打断了主仆之间的低语。

    “瑞国公府陆思嘉小姐,求见太子妃娘娘——”

    “小姐,您的另一个情敌来了!”禅月惊呼。

    桃夭:“……”

    “小姐何不杀杀她的威风,让她知道,谁才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宠!”禅月摩拳擦掌。

    “身处宫闱,不可妄言。”桃夭面色严肃地告诫道。

    要知这位国公府陆小姐出身簪缨世家,与楚照凌青梅竹马,来头之大,不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

    “娘娘,是否要请陆小姐进殿一叙?”宫女上前问话。

    桃夭略一思索,“就说我身体疲累,不便待客,请陆小姐见谅。”

    宫女领命出殿传话,禅月流露诧异,什么,小姐居然避开了情敌?这种不惹是非的低调作风,和出阁前爱憎分明的小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桃夭则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小姐是楚照凌的桃花债,她才没工夫掺和他的事呢。

    况且她昨晚“承宠了一夜”,身子疲乏是情理之中,缺少精力待客再正常不过。

    只可惜,她不愿招惹是非,别人却不会因此放她一马。

    “凭什么拦着本小姐不许进!本小姐偏要见她!”

    喧嚷之声响起,一名锦衣少女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她眉眼嗔怒,像只孔雀般招摇嚣张,一看就是钟鸣鼎食之家最受宠爱的女儿,才能如此随心所欲。

    宫女们努力拦下她,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真的动粗,所以根本拦不住人,让她得以闯入殿内。

    来者不善,这是桃夭看清陆思嘉面容后的第一印象。

    “你就是贺兰桃夭?”陆思嘉居高临下,挑剔的眼神将桃夭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本想狠狠挑出一堆瑕疵,怎料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挫败地发现——

    眼前抢走太子表哥的野女人,仙姿玉貌,气度从容。一双眼睛乌圆清澈,越看越觉得她娇憨动人,真是可恶啊可恶!

    “对,我是贺兰桃夭,陆小姐有何贵干?”经历了昏礼的大场面后,桃夭不卑不亢。

    陆思嘉冷笑,“当然是来找你麻烦的,你知不知道,本小姐和太子哥哥自幼相识……”

    “思嘉小姐,您不是在府中闭门思过吗,怎么突然入宫了?”

    怜姑姑出其不意地现身,将手中提着的黄花梨食盒放在桌上,端出其中一碗汤药,不顾陆思嘉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呈给桃夭道:

    “禀太子妃娘娘,这是太后娘娘亲赐的汤药,有助于女子承宠后保养身子,以孕子嗣。”

    陆思嘉瞳孔震动,张口结舌地指着桃夭道:

    “你、你、你不知羞耻,居然勾引了太子表哥!”

    桃夭:“……”

    “并非勾引。”怜姑姑笑眯眯地纠正,“太子和太子妃两情相悦,思嘉小姐若是继续胡闹下去,恐怕会受到太后娘娘斥责。”

    陆思嘉嘴巴顿时一瘪,委屈而气极:

    “分明是我先喜欢太子表哥的,姑祖母怎能这般偏心外头的狐狸精!”

    狐狸精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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