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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绝惊变(中)

    什么好事将近?管行玉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重得把她都吓了一跳。她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思绪回笼时,脚已经牢牢扎根在地上,想抬起离开都费劲。

    闻朔川笑道:“怎么?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逐岸道:“师哥你还跟我装傻?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爹和我说,你与师姐都到了年纪,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他说打算找个好日子,由他亲自做媒,把师姐许配给你呢。”

    一刹那间,后院里几乎全无声息。落雪声、枝叶晃动声、结了冰的水池噗嗤噗嗤微微绕着的浑似气泡破冰而出的声音……一切归于寂静。管行玉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红热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满脑子都是咕嘟咕嘟从自己脸上发散出去的火似的沸热。可即刻,又像是一头被按进千绝山无穷无尽的冰雪里,脑袋倒插在冻土中,又冻得浑身发抖。她心想,师哥怎么不回话呢?

    管行玉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闻朔川。当然,她也认为,闻朔川从小也喜欢自己。他所呈现出来的态度太像喜欢了。在旁人面前,他总是稳重、温和的,只有在自己面前话会突然变得好多,而且格外活泼,总有些管行玉怎么也想不到的新奇点子。从小到大相伴十几年,吵过架,也闹过别扭,可没对彼此说过一句重话,就在前几日,还在赶路时,偶尔夜间醒来,她就看到过师哥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眼神那么温柔,那么专注……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闻朔川的确没说过一句喜欢。管行玉靠着假山慢慢坐下,以此来支撑自己怦怦乱跳的心。是啊,其实她也没说过一句喜欢。

    特别是近几年,闻朔川见她时,似乎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情态。但最终都没成功,因为总是她转移话题。那时她觉得有话不必说,有心在这里,师哥会明白的。现在才晓得什么叫后果:她多害怕闻朔川会说只是把自己当妹妹看啊。

    管行玉的腿都有些软。她靠坐在假山上,背后就是周逐岸和闻朔川的呼吸声。她不由自主抬眼望着天空。云聚成一团一团,渺无形状,缀在苍白、高远的天空。也许又要下雪了。

    一息间的沉默就好像拉长成一辈子那样难熬。但若是叫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来听,这样的窒息似的沉默其实也只不过是一阵风刮过时叫叶子抖动的时长而已。漫长又短促的沉默后,终于,身后传来闻朔川带着笑的声音:

    “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你也清楚,师父好久没单独找过我了。你可莫要哄我。”

    周逐岸道:“师哥,我哄你什么?我哪有这个闲心。我爹练功到了瓶颈,你又不是不知道,难免有些喜怒无常。不过他心里可一直记挂着你。要我说,师哥,你现在就得赶紧准备起来。什么成亲要用的红绸、洞房要布置的蜡烛……弥月庄可都不好买,得到雾纺城去。你不得以中原的礼数,风风光光迎我师姐进门?”

    闻朔川道:“你说的是,但这些都是后话。要说亲这件事,阿玉知道不知道?若她不知道,你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我倒是愿意娶她为妻。可得她先愿意嫁,我才能娶啊。”

    “我倒是愿意娶她为妻。”这句话出来,管行玉浑身上下才如脱力般一软,心中大石重重落下,又是砰的一声,可这下这种胸腔的惊悸却叫她忍不住抿唇微微笑起。周逐岸当然不知他们的对话正被第三个人听着,接道:“师姐怎么不愿意嫁你?弥月庄的小孩子都知道你俩天天成双成对,早晚要做夫妻。我说你提前准备好就是了。”

    闻朔川道:“那不成。师父要真想说亲,必须要过问阿玉的意思。”

    “那如果师姐不愿意嫁呢?”

    “那我也不娶。”

    “师哥你不是喜欢她么?哪有对着喜欢的女子,还能忍着不娶的道理?”

    闻朔川沉默了一阵,轻轻笑了笑。和周逐岸说了这么些,他的语气本来已经变得有些严肃,这下又仿佛突然醒转般,再度变得平和轻松,笑道:

    “好了,师弟。你说我也是,同你说这些做什么。若是师父真想指婚,我肯定有办法能问清阿玉的真正想法。你年岁还小,有些事情不知道也罢,是不是?”

    周逐岸却有些不服气:“我年岁不小了,早过了十七岁生辰。不过比师姐小一岁而已。师哥你别以为我不懂。有些事情,我懂极了。”

    “好,好,你懂极了。师弟,我们继续对招吧,一会儿师父从右掌过来,若他看到你身上没汗,小心他罚你。”

    “我不管。师哥,你到底喜不喜欢师姐?”

    “我当然喜欢阿玉。”

    “那你为什么不肯娶她?”

    “唉,师弟,你怎么还在这个问题上打转?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肯娶她?若是阿玉也喜欢我,想嫁我,我当然是马不停蹄要娶她。可是现在,一切都没定论。你和师父催我也没用啊。”

    “我不管。我,我……我爹说了,一对有情人,要是不成亲,早晚有一天要分道扬镳、追悔莫及。师哥,你难道想和我爹一样,就这么留下遗憾?”

    “师父和师娘当年是有缘无分,迫不得已而无法在一起。我和阿玉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你就不怕她变心了?不怕她下了山,见别人有钱有势,就跟着他跑了?”

    周逐岸打断了他。闻朔川先是一愣,紧接着难得抢道:“胡说,阿玉不是这样的人。”

    周逐岸道:“师哥,你就是从小在山上长大,见了太少女子。见多了,你便不会这么说了,师弟我也是为你好。”

    闻朔川的语气已明显能听出无奈和不耐。但他依旧压着性子,温和开口,只是难免少两分笑意:

    “好,你为我好。你师哥我不懂很多事,当然也没有你见多识广。好啦,不谈这个了,来,咱们继续练招,好不好?我把剑给你拿来,你看这一出‘飞雪送波’要……”

    “不好,师哥,你都受伤了,我不和你练。你听我说,你真的听我说……”

    剩下的话,管行玉就没再继续听。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屋子。一刹那间,什么千绝山,什么周家宅邸,什么厢房和厢房里打好的双鱼络子,全变成了身外物。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循环往复,昏昏沉沉又无比清晰,从左耳撞到右耳:

    师哥他喜欢我。师哥他愿意娶我。

    每字每句,每呼每吸,无一不说明内心愉快、欣喜,激动水似的上了脸,面颊上就湿漉漉一片。管行玉摸摸脸,手指溢出一点泪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哭了。但她知道这是快乐、欢欣的泪水。管行玉从怀里摸出母妃留给她的短刀,对着月色,一遍遍轻轻地抚摸。嘴上没动,心里却想着:母妃,你看,我孤身一人在外,也有疼我爱我的人。现在我爱的人也爱着我。母妃,若你还在世,你看着这轮月亮,一定能听到我的话。若已经离世,望你泉下有知……

    喜讯来得突然。管行玉在小床上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起身又到后院散步。她心中愉悦,漫步到东掌,看到白日自己藏身的那处假山,只觉上头的月光溜滑一层,都明晃晃亮着蜜。

    月光冰冷如山,落在身上却成了暖融融的绸缎,数年暗度,只有幼时尚在大梁宫中时,一边一个母妃,一边一个父皇,围坐着看从南方运来的奇花异草,她小小的心才得以充斥如此狂热、纯粹的幸福,这种欢喜里甚至一点杂质都不掺,她甚至要说,除了这种快乐,世界上的一切都不算快乐。要她的心和四肢一起发软,绵绵得走不动道,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去,那才叫幸福。

    月光粼粼地铺在湖上,结了薄冰的水面下有几尾鱼儿蹦跳游动,在管行玉眼中,它们都显得清秀可人。她从怀里摸出白日被周逐岸丢到地上的馒头,一块块掰碎,蹲在湖边喂起了鱼。

    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带着犹豫的声音。

    “师妹?”

    管行玉回头望去,但见闻朔川站在身后,身披月光而立。一看就知道也是睡不着,出来散步。两人眼神一交,这时,管行玉才相信,原来人的眼波真的是可以如水般流动的。昏沉夜幕里,只借一点月光,她就看清了闻朔川眼中汩汩流动的柔色。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盯着看了好久好久,那样的眼神始终无二,甚至自始至终,他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

    两个人都呆住了,久久地没有说话。好一阵子以后,闻朔川才笑了笑,走到管行玉身边蹲下,轻声说:

    “师妹,你瞧我,我本要同你说话来着。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后院来了?”

    管行玉转了转身,对着他的脸,问:“师哥,我倒还要问你。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怎的还来了这里?你还有伤在身,当然要好好休息。”

    两个人彼此对视,似乎都明白了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闻朔川笑笑,将手伸到湖里轻轻搅了搅,说道:“我心里有事,睡不着觉。想出来转转,散散心。”

    “是师父吗?”

    “不是。和他没有关系。”闻朔川又补充道,“大概,也和他有些关系。”

    “师父近些日子对你似乎十分冷淡……”

    “嗯,我知道,”闻朔川笑道,似乎不以为意,“师弟说师父近期练功有些到瓶颈,喜怒无常是常事。我不在意。你还没说,你是为什么来后院呢。也睡不着?”

    管行玉道:“可巧,我也有心事。这心事我自己解不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闻朔川似乎顿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动。但转眼又恢复平常,笑道:“好啊,谁在我们阿玉心上打了个死结?好大的胆子。是谁惹了你生气么?师哥给你出气去。”

    管行玉微微笑道:“你最好是能给我出气。只是,我怕这个人的名字一说出口,你就不舍得打了。”

    “是吗?那这个人一定是个非同一般的人。”

    “是啊,他当然是个非同一般的人。”

    “那我认识他吗?”

    “你可能认识,但也可能不认识。”

    “什么叫我可能认识?”

    管行玉看着他,说道:“因为这个人,你最难认识。”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长达半晌。闻朔川一直在尝试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无济于事。这种感觉就好像天空的阴雨,永远连绵不绝。仅用一片叶子遮盖,是不可能有用处的。

    很久后,闻朔川突然笑了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为管行玉梳理一下头发,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又过了很久后,他突然开口,轻轻地说:

    “好,师妹。我都明白了。可他不是什么非同一般的人,我也不见得对他动不了手。”他站起身,对管行玉伸出手,道:

    “阿玉,明日……明日我要下山一趟,到弥月庄去买些东西,你跟不跟我去?有些事情,我觉得我们需要在太阳底下说。”

    管行玉把手放上去。被闻朔川拉起来的时候,她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的身子都有一些要倾倒的意图。有的没的,欲盖弥彰。

    她低声说:“什么事,不能现在就说?有月有水有亮,师哥,你想要光,这儿都有。”

    “不,还是不够亮。”闻朔川的手轻轻拉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这只手在缓缓地、试探地使力,直到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温暖里,“阿玉,现在很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可能出自于冲动……我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待到明日,我来问你。我再来问你。”

    管行玉被闻朔川送回了屋子。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练功的情况下拉手。起身只是一个理由,管行玉和他手拉着手回了屋,两个人掌心都往外蹭蹭冒汗,但没有人提出要松开。

    临分别时,管行玉低声说:“师哥,我明白了。明日我同你去。我现在很冷静。但……你说得对。明天,我们再说。”

    闻朔川离开后,管行玉躺在床上,抬起手看自己的指纹。方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脸上烧着热,只是心头的确不再有刚出门时的那样兴奋和激动。她心想,是,的确要先冷静冷静。有些话当然不能随意出口。要认认真真地、深思熟虑地,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这样来说。

    她翻了个身,又想到,这么多年,这还是她和闻朔川第一次无缘无故地拉手呢。

    回忆过往,又遥想明日,不知不觉,管行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忽的被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声音巨大且急促,来者似乎十分焦急。

    管行玉立时警觉。她猛地清醒过来,披上外袍,两步冲上前去,先靠在门边问:

    “谁?”

    门外传来闻朔川的声音:“是我!师妹,快开门。我有话同你说。”

    听见是闻朔川,管行玉心下不疑,赶忙开门。拉开门一看,才知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落在闻朔川身上,将他的头顶、肩头全部覆盖,脸上汗涔涔的,明显是匆忙赶来。

    夜色深沉,闻朔川又背对着月光,管行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从他的脚步和声音判断他现在很是焦急。管行玉连忙将他让进,递上帕子,道:

    “师哥,怎么了?”

    闻朔川抓住她的帕子,却并不擦汗,任由雪水化作一摊,咕噜噜从额角滚下。屋里的光线好暗好暗,匆忙之中,管行玉压根看不清他的脸。

    她想要去点灯,手却被闻朔川一把握住,随后,一个沉甸甸的身体就这样迎上来。

    “师哥!”

    “师妹,师妹,你听我说,你听我说,”闻朔川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要去搂她的腰,嘴唇还急切地往她脸上吻去,“今日大事不好,我要快些来同你讲……我喜欢你,我心里一直有你,咱们一起下山去吧好不好?离了这鬼地方,远离这些纷争,咱们一起走,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管行玉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要推,谁料多年练武本能反应更快,一巴掌直接扇上闻朔川侧脸。啪一声脆响,屋内倏而变得寂静。闻朔川沉默一阵,问道:

    “你不喜欢我?”

    管行玉道:“师哥,我们不是,我们不是等天亮了再说……”

    闻朔川突然暴怒起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眼里跳动着阴冷的怒火:“等什么天亮?师妹,你不愿给我就直说,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顿了顿,语气又温和下来,摸一摸管行玉的脸,低声道:“阿玉,你不要害怕。我,我是情难自已。今日你我不走,即有大难。”说着话,手已经悄悄摸上她的侧腰,要去解衣带,“咱俩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好师妹,我好爱你,你至少不要叫我带着遗憾离开……”

    话音未落,右脸忽的又挨了一掌。这却不是管行玉下意识的一扇,其中蕴含极为深厚的内力,一巴掌就把闻朔川从床上打到地上。闻朔川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管行玉翻身下榻,一掌落他下颌,膝盖压下,单手拽住衣襟,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又是左右啪啪两下耳光。闻朔川一句“师妹”还没吐出,咽喉就已被管行玉扼住,狠狠往下一掼。

    “说,你到底是谁?”她看着清瘦,力道却极大,手臂隐在寝衣下,隐隐可见用力时鼓起的一层薄薄肌肉,“你绝不是我师哥。扮成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闻朔川与管行玉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无论究竟是什么感情,两个人之间始终画一条红线,谁也不曾越界。别说亲吻了,就连拉手,都是昨夜情窦初开后第一回。她太知晓师哥的品性,定不会趁人之危,如今把人制在地上,借着月光细细一望,才发现虽然是闻朔川的脸,可面上太过僵硬,明显是张“人皮”。

    管行玉怒从心头起,又狠狠扇这人两巴掌,喝道:“说话!谁派你来的?”

    这人依旧不说话。窗外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臭小子有贼心没贼胆,抱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不敢动手,坏老子好事。本想你叫我这徒弟得手,今夜高低留你条性命,带着回家当徒媳。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怨不得老子连你人带命一同收走。”

    管行玉心头猛跳。她一跃而起,一瞬间就扑出窗户。窗外站着个黑衣人,背光而立,也是看不清脸。旁边却躺着个五花大绑的周逐岸,一看到她,眼泪就扑簌簌流下来,大喊道:

    “师姐,师姐,不好!我爹……我爹叫闻师哥给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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