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慈堂外,千里撼站定刚要叩门顿感背后一凉。
回头环视,空无一人,真不知是打哪来的一阵风。她甩甩头推开门道:“姥姥,我回来了!”
千里冰封闻声喜笑颜开,被何妈妈从躺椅上扶起,道:“小琼林回来啦,快来让姥姥看看!”
千里撼快步过去扶住千里冰封,道:“姥姥来看吧,我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好好好!你当年一声不响的走了,甭提我有多担心了,如今只要平安归来就好。”
千里冰封年事已高又行动不便,可当年她就是拖着这么一副身子将千里撼一点点拉扯大,也正因如此千里撼才对这书中世界多了一丝怜悯。
“我就是想去外头转转,毕竟以后做了家主就没机会了。”,说着千里撼将千里冰封扶到软椅上。
“但你一回来就带了这么大一桩婚事,”千里冰封接过茶碗抿了口道:“我还真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求陛下同意的。”
“不是我让她同意,是她自己算了一笔账就同意了。”
“嗯?什么账。”
“大魏有四根柱子,千里玉闻陈。如今四根柱子断了一根朽了一根,唯有千里雪两家彼此制衡。陛下即位之初玉家出兵鼎力相助,这是大功一件,如今边疆动乱玉家率兵镇压,又是大功一件。我朝历来赏罚分明,可惜天下安定时玉家却如日中天,换谁都会吃不下睡不着。”
“陈家传承百年,功勋无数,叫陛下封无可封,赐无可赐。如今局面看似突然,实则早有预兆啊。”
千里撼点点头,道:“闻家世代行医,难有出头之日,所以陛下放心。我千里家多是言官宰相,又与皇家面上沾亲带故,所以陛下用着也顺手。如今陈家既断,唯有玉家一家心腹大患。”
“一年前她给吕雪两家指婚,看似奖赏意在分解。只可惜她低估了玉家的能耐,竟然硬生生从吕家这么个书香门第里培养出个校尉来。”,千里冰封说完没忍住笑了起来。
“千里玉两家早有怨结,陛下原意使两家联姻,故伎重施,驱虎吞狼。谁知冒出吕家这档子事,若真如她所愿倒是一箭双雕,只可惜此招太险,吕家就是例子。倘若我们两家冰释前嫌强强联手,那她这龙椅,可真就坐不稳了。”
千里冰封摇摇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前三足鼎立的牵制之法不好用了,闻家的没落是必然,但闻家永远不会倒。既然陛下认为千里玉两家不和,比起分裂玉家倒不如壮大千里家,使两家抗衡以稳定朝堂。”
“就是这样。我什么都没说,是陛下自己想通了。”,千里撼捏一瓣橘子送入千里冰封口中。
“大国难治啊,哪怕‘天命至尊’也斩不断朝堂上的千丝万缕,”千里冰封抚了抚那条受伤的右腿感慨道:她为江山稳固,我为宗族昌盛,各自为谋,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在原著里中,千里冰封个早逝的镶边人物。
起初千里撼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可这些年来她的爱护与教养早已改变千里撼的内心,也正是如此她才有机会挖掘出这个古稀老人藏在岁月之下的野心。
千里撼无奈道:“姥姥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其他都不重要。”
千里冰封握住千里撼的手,语重心长道:“琼林琼林,美玉之林。我千里恒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得来你这样一个玲珑孩儿。有你在,这千里家我才放心。”
“姥姥你净说傻话,我还小呢,你想放心可还早着。再者说你就不关心我这婚事吗,我可是两年后就要成亲了啊!”
“哈哈哈哈!你真当姥姥我不谙世事吗,他闻家有几条狗我都给你调查清楚了!”,说罢千里冰封唤何妈妈拿出一个折子来。
千里撼接过后随意翻看两页。
这古代的画法和现代实在差太多,所有人都长一个模样,看了也是白看。
千里冰封瞧出她的不耐烦,于是道:“闻家女儿四位,男丁一十六,其中有六人在朝为官,余下皆入太医院,除一位十三郎。”
“这十三郎怎的无所事事?”
“听闻十三郎自幼体弱,貌似妖邪,白发白眉,所以始终禁足家中不见外人。”
白发白眉?这不就是现在的白化病么,古人不清楚这样的病只当是见了妖怪,只能说这十三郎实惨。
千里撼叹息道:“说了这么多也见不到真人,这怎么选嘛。”
千里冰封早就料到她这一出,却还是忍不住捧腹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鬼着呢!放心吧,闻家那边我早已疏通好了,你明日便去瞧瞧吧。”
千里撼见目的达成,一把站起来抱住千里冰封亲了口,道:“谢谢姥姥!”
翌日卯时千里撼准时就位。
闻家世代行医,据说是开国时千里家请来的谪仙后代,因与开国皇帝白虹赌约而永居人间。
千里撼起初并不相信,因为这设定很扯淡。
据说开国时,太祖皇帝白虹请来千里闻玉陈四家助力,开疆扩土战胜妖邪建立大魏,千里一脉为狐仙,闻家一脉为谪仙,玉家为兵神后代,陈家则是凶兽后代。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闻家人均玉貌梵容,不愧为谪仙后代。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千里撼双眼放光于闻府前站立,随后被其门前玉白泽所吸引,不由感叹道:“不愧是杏林世家,门外放的东西都不一样。”
一门童开门迎道:“可是金安郡主?”
“正是。”
“快快请进!”
千里撼一路走一路看,感叹闻家的确没落了。
好歹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如今只剩下空荡园林和满院桑桂,其萧条之景不免使人落寞,全府上下恐只有那金匮高楼人满为患了。
一鹤发白髯的老者迎面而来,千里撼定睛一看抬手作揖道:“晚辈千里撼,见过闻医使。”
老者摆了摆手道:“郡主光临,老朽实在受宠若惊。起初听闻郡主求陛下赐婚还以为是坊间谣传,直到圣旨降下才如梦初醒,看来郡主此番前来是要摒弃宿怨了。”
老登就是矫情。什么狗屁宿怨,不就是当年千里疾骂过他是庸医么。
千里撼露出笑容微微躬身道:“医使这是说的什么话,晚辈何曾与您老有过宿怨?如今两家不过局势所迫,您医者仁心,想必也不愿朱雀台旧事重现吧。更何况闻家多年来衰而不亡,若有了千里家这一剂灵药保不齐便能枯木逢春,一举两得,医使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哈,”那老头子突然捋着胡子笑了起来,道:“好好好!不愧为千里家长女,是个能掌家的样子,我的孩子交到你手上也算是好归宿。不必叫我医使叫我闻老就行,随我来吧!”
“晚辈知晓。”
千里撼面上和煦心中难免嘀咕:这老头儿怎么阴晴不定的?
闻老带着千里撼来到明德堂,她刚一踏进去就被惊到了,里面一共站了六名男子两名女子排成一排,似乎都在等她来。
闻家这么大方吗,还是说这些人她都要娶?千里撼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动,闻老见状催促道:“郡主等什么呢,快请进来啊!”
“呃……好。”千里撼认命入座,对上这一排人的赤裸目光不由得开始肾痛。
“见过金安郡主!!”
一阵铿锵有力的问好声差点把千里撼从椅子上震下来。
她罪恶的目光轻轻一滑便落在一对巨大的胸肌前,往上一移却是张娃娃脸,好炸裂地搭配,好劲爆的身材。千里撼皱了皱眉僵硬开口道:“好好好,我也见过你们。”
闻老疑惑道:“郡主是?”
“呃没事,诸位免礼吧,”她有些不知所措,挠挠头道:“这个,闻老您这些孩子是……”
闻老爽朗一笑道:“哈哈,都是给郡主您准备的!”
千里撼一听心死了,恨不得原地嘎一下抽过去。
原以为是那种帝王选妃的场景,结果搞了个大魏创造营出来,还是相亲版本,搁谁谁不崩溃。
闻老爽朗道:“来,谁毛遂自荐一下!”
这糟老头子倒是玩儿开心了,千里撼幽怨的看了看天空最后认命的闭上双眼。
“我来!”
千里撼闻声转头,结果视线再次不可控制的落到那对大胸上。
她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感觉得有E。
“我叫闻明,是闻家三郎,今年二十有四,还在考取功名。不仅如此我还精通养生,日后可为郡主您调理身体,变得和我一样强壮!”,说罢他举起双臂就开始展示起那比头还要大的肱二头肌,并随机变换着健美动作。
千里撼身躯默默后移,生怕这闻三郎下一秒就来段儿“本草纲目”。她咽了口唾沫默默靠近闻老悄声道:“令郎就没想过换条路吗?”
“什么路?”
“武状元。”
闻老以为千里撼在打趣他,听完这话捧腹大笑,丝毫没注意到她真挚的眼神。
紧接着又来一个。
“闻未见过郡主,我是闻家六郎,今年二十二岁,在宫中做太医,最擅妇科。”,此人身形消瘦,若风中细柳,说罢还面含春色地瞧了千里撼一眼,吓得她肝儿颤。
千里撼见此急忙道:“好好好,祝你官运亨通,下一位下一位……”
一女子开口道:“我是闻家三女,闻之利。今年二十,在朝做翰林检讨。”
千里撼挑了挑眉将其仔细打量一番,此人落落大方,果然不愧翰林之位。
但是闻老怎么把好孩子拉出来联姻,她悄声问道:“您老这么好的女儿怎舍得拉来排队?”
“哎呦郡主,我老头子只是年岁高又不是心老了。这一排男人瞧着多闹眼睛,我这不叫来两个女儿充数,若你真相中了她们便是搭上了青云阶梯,怎么不算有福气啊。”
说的也对,书中初始设定是“女尊世界”,但随着钱双双的更改早就面目全非了。
但她在书中生活十一年,对这里的世界观也有更深了解,大魏女人所遭受的压迫没那么重。
此处开天辟地的是女人,连接天地的也是女人,繁衍生息的还是女人,自然没有理由压迫女人。
千里撼拄着脑袋看这群人“耍猴儿”,一眨眼已至晌午,她日出而来,坐到现在,屁股快死了。
不过相较之下还是面对这一群稀奇古怪的“闻家天团”更痛苦一些。
在经过视觉与感官的连番轰炸后,千里撼甚至心疼起大厂HR和选秀面试官,这个工作真是只适合有猎奇心理的人做。
闻府依水而建,层次鲜明,布局精巧。千里撼借方便之由逃出生天,那间屋子她实在不愿进去第二次,简直乌烟瘴气。
秉承着逃得越远越好的心理,千里撼跨过鸳鸯桥直达误曲廊,不想竟在那里遇见了一位注定重逢的“故人”。
腊月深冬,廊外金桂静寂,大雪掩藏生机,唯独留下一处踪迹。
深深的脚印引诱千里撼向前,越过无数枯槁,停留在一棵结满霜花的参天巨树面前,而除她之外还有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手持素伞,雪花格外不忍触碰他。
千里撼大步跨出长廊,缓缓走近,那人则像是等了她许久般,终于舍得抬起伞下一角,露出庐山真面。
白发紫瞳,霞姿月韵。
千里撼心下一惊,感到阵阵暖流从四肢上涌,熟悉的味道勾起过往画面。
她闭上眼想了想,开口道:“我见过你。”
那人静若止水,轻轻点头道:“是。”
他在等她的回答。
几乎脱口而出,千里撼道:“西城空山道,你是那个戴帷帽的人。”
“是。”
他满意的笑了,但还有些遗憾,垂眸喃喃道:“但还有……”
可惜还不是时候。
日光下,那人睫毛闪烁,伞下露出一截白发照成金色,千里撼无意中放缓呼吸了,生怕是遇到了一场梦。
世界展现出不真实的一面,像毒。
脆弱地雪为了证明自己,下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面对日光负隅顽抗,死不服输。坚硬的心裂开一道缝隙,千里撼看着眼前人竟有了幻想,她突然不太想孤身一人了。
“郡主!郡主!您去哪啦?”
闻老自远处带人找来,远远看到树下的千里撼后,喜笑颜开道:“可找到您了,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咱们快回屋吧,还有几个孩子没给郡主展示自己呢!”
千里撼并未理会,只是继续注视那人。
闻老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急忙介绍道:“这个是我家十三郎,闻武,字仙狂。他从小异于常人,身体虚弱不能见光,所以一直养在家中不便见人。”
“就他了。”
“什……什么?”
他一时没明白千里撼的意思。
千里撼重复道:“就他了。”
“啊?”
这下轮到闻老发懵了,他精心准备那么多孩子,结果竟是被他一开始就筛掉的老十三入选了?
“这这这,郡主可要再想一想,十三郎他……”
“我说,就他了。”
这下闻老终于低头闭嘴,接受了这个离奇的事实。
千里撼并非强取豪夺之人,她走向闻武,道:“我向天地发誓会待你好,所以我只问一遍,你可愿意跟着我?”
他唇角含笑,将伞往千里撼这边倾斜几分,另一只手越过袖袍悄悄勾住她的小指,像在哄人,轻声道:“一言为定。”
一股冷冽香味挤入她的鼻腔,二人之间距离终于缩短,他笑意更深,像是得偿所愿。
千里撼素来雷厉风行,临走前送给闻武一块玉佩和亲手所写的婚书,又昭告闻府上下,最后带着他的名字回到了相府。
两年之后,这个名字将和千里撼一起出现在圣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