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三人刚踏入长公主别院的大门,一只毛色油亮的黄犬就“汪汪”叫着冲了过来。

    “大黄!”赵玉娆惊喜地蹲下身,伸手就要摸它的脑袋,“你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呀?“

    谁知那黄犬却绕过小主人,冲着安慕青狂吠不止,背毛都竖了起来,龇牙咧嘴的模样与平日的温顺判若两狗。

    “奇怪,”赵玉娆困惑地抱住爱犬,“大黄平时不这样的。安姐姐,它今早不是还让你摸头吗?”

    安慕青若有所思地看着狂吠不止的黄犬,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盒胭脂。

    果然,大黄的吠声立刻变得更加激烈,甚至挣扎着要扑上来。

    “果然有问题!”姜培之眉梢一挑,转头对侍从扬声道:“去太医院把李朝给我绑来!就说本世子等着他救命呢!”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活像是叫人去取自家东西。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匆匆赶来。

    姜培之远远瞧见就笑开了,倚着廊柱懒洋洋道:“李太医好大的架子,莫不是路上被哪个姑娘绊住了脚?”话虽这么说,眼底却闪着真挚的欢喜。

    “培之。”来人无奈摇头,声音温润如玉,“你这般大张旗鼓,我还当是有人要咽气了。”

    “可不是要出人命了!”姜培之一个箭步窜上前,亲热地勾住李朝脖子,全然不顾对方被勒得咳嗽,“来来来,给你引见刑部侍郎府的安二小姐——”突然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安慕青点头致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年轻太医。

    他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从容,与姜培之的风流不羁形成鲜明对比。

    李朝正要行礼,姜培之又扯着他袖子嚷嚷:“先别管这些虚礼!快闻闻这个胭脂。”

    “李朝哥哥!”赵玉娆蹦过来扯他另一边袖子,“大黄闻了这个可凶啦!”

    姜培之见李朝专注检验,又凑过去没正形地搭着人家肩膀:“看出什么了?莫不是哪位姑娘的相思泪?”

    “别闹。”李朝轻斥,却掩不住嘴角笑意。姜培之这才稍稍安分,可转眼又对着安慕青眨眼睛:“安小姐瞧仔细了,我们李太医这般专注的模样,可是千金难买——哎哟!”被李朝一肘子怼在腰上才消停。

    “奇怪……”他喃喃道,“这胭脂里掺了东西。”

    “是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李朝神色凝重:“除了寻常的胭脂成分,还有……”他顿了顿,“极少量的人血。”

    “人血?!”赵玉娆惊得后退半步。

    “而且……”李朝又闻了闻,“血里似乎混了药草,具体是什么还需要回太医院仔细查验。”

    安慕青与姜培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人血加药草……”姜培之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流苏,那双桃花眼里却闪着兴致盎然的光,“有意思,莫不是哪位美人要炼长生不老药?本世子倒想讨教讨教这方子。”

    他忽然凑近安慕青耳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低语:“你说若是加些玫瑰露,会不会更香些?”

    安慕青白了他一眼,转头正色:“李太医可知道这是什么?”

    李朝摇头:“暂时说不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寻常胭脂。”他看向安慕青,“安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永昌伯府。”安慕青简略地解释了来龙去脉。

    李朝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两位秀女都用过这胭脂,又都离奇死亡……恐怕不是巧合。”

    “李朝,”姜培之难得正色,“这事得保密。在查清前,别让太多人知道。”

    “我明白。”李朝点头,“我这就回太医院仔细查验,有结果立刻通知你们。”

    临走时,李朝又看了安慕青一眼,温声道:“安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太医院寻我。”

    待李朝走远,赵玉娆突然扯了扯安慕青的袖子:“安姐姐,李朝哥哥好像对你很特别呢!他平时可冷淡了,除了姜哥哥,很少主动跟人说话的。”

    姜培之闻言,手中折扇遮住了半边俊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玉娆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本世子对哪个美人儿不特别?”说着用扇骨轻敲了下赵玉娆的发髻,转头又冲安慕青眨眨眼,“不过安姑娘若是想知道更特别的……哎哟!”

    话音未落,他忽然捂着后腰“嘶”了一声——原是赵玉娆气鼓鼓地拧了他一下。

    姜培之也不恼,反而笑得愈发风流:“好了好了,说正事。现在咱们手里可攥着两条妙极的线索——”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一是神秘情郎,二是这掺了人血的胭脂。啧啧,这案子倒是有些意思。”

    安慕青逐渐习惯姜培之这种时而正经时而不着调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他之前查案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她甚至怀疑之前被姜培之断定的案子中,十件有八件是冤假错案,却碍于他世子的身份,被压了下去。

    安慕青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或许……这两条线索本就是一条。”

    暮色四合,长公主别院的厢房内烛火摇曳。安慕青、姜培之和赵玉娆围坐在一张红木圆桌旁,各自整理着今日所得。

    姜培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我今日派人问了几个与李双双交好的闺秀,她们都说李双双近来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会突然脸红,还常常一个人傻笑,像是话本里写的怀春少女。”

    “而周曼文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近来常在夜里偷偷写诗,写完又烧掉。”

    安慕青指尖轻叩桌面:“选秀在即,她们却动了私情,这不合常理。”

    “是啊,”赵玉娆点头如捣蒜,“秀女若被发现私相授受,可是要连累全家的!李姐姐和周姐姐都是聪明人,怎么会……”

    姜培之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无边夜色,笑得看不出喜怒:“我派去李府的人刚回来禀报——李双双的贴身丫鬟,在主子死后当晚就投缳自尽了。”

    屋内骤然一静。

    “殉主?”安慕青冷笑,“这么巧?”

    “更巧的是,”姜培之转过身,烛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阴影,“李尚书夫妇不仅厚葬了这丫鬟,还给了她家人一笔丰厚的抚恤银。”

    赵玉娆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合规矩啊。丫鬟殉主虽令人唏嘘,但终究是贱籍,哪值得尚书府如此厚待?”

    安慕青突然问道:“那丫鬟的尸身呢?”

    “已经下葬了。”姜培之眯起眼,“怎么,安小姐怀疑……”

    “我怀疑那根本不是殉主。”安慕青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李双双死得蹊跷,她的贴身丫鬟是最可能知道秘密的人。如今这丫鬟也死了,线索就断了。”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赵玉娆不自觉地往安慕青身边靠了靠:“安姐姐,你说……那个'情郎'会不会就是凶手?”

    “未必。”姜培之突然笑了,“我倒觉得,这个'情郎'可能根本不存在。”

    安慕青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两位秀女都表现出陷入热恋的模样,却无人见过那位情郎。”姜培之慢条斯理地说,“我猜,她们可能是被下了某种药。”

    “李朝说过,胭脂里掺了人血和药草。”安慕青若有所思,“难道……”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姜培之的贴身侍卫慌张地闯进来:“世子!不好了!太医院走水了!李太医所在的药房被烧了!”

    三人霍然起身。

    “李朝呢?”姜培之厉声问道。

    “李太医无恙,但……”侍卫咽了咽口水,“他说那盒胭脂,被烧得一点儿不剩了。”

    烛光下,安慕青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这案子背后的黑手,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太医院失火的消息让三人意识到,这案子背后的势力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棘手。

    “胭脂被毁,线索又断了。”姜培之在厢房内踱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凶手必定与选秀有关。”

    安慕青冷静分析:“能接触到两位秀女,又能让她们毫无防备收下胭脂的,极有可能是同批待选的秀女。”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玉娆急得直绞手帕,“总不能一个个去审问吧?”

    姜培之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引蛇出洞。”

    次日清晨,长公主听完三人的汇报,眉头紧锁:“此事竟牵扯如此之深?”

    “殿下,”姜培之恭敬道,“臣怀疑凶手就在别院内。为免打草惊蛇,不如先放众人回府,臣暗中派人盯梢。”

    长公主沉吟片刻:“也罢。但记住,务必谨慎行事。”

    当日下午,长公主以“案情已明”为由,解除了众人的禁足。各府公子小姐如蒙大赦,纷纷告辞离去。

    安慕青和姜培之站在别院最高的阁楼上,目送一辆辆马车离开。

    “都安排好了?”安慕青问。

    姜培之桃花眼一挑,语气轻松如同谈论天气一般:“我派了十二个暗卫,每人盯一个最有嫌疑的。”

    赵玉娆匆匆跑来:“姜哥哥!安姐姐!有情况!”她气喘吁吁地说,“御史大夫马南之女马慧蓉,刚回府就又偷偷出门了!”

    姜培之眼睛一亮:“走!”

    天一客栈是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安慕青和姜培之扮作寻常夫妻要了间上房,暗中观察着二楼最里间的那扇门。

    约莫一刻钟后,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戴着帷帽的身影闪了进去。

    “动手?”安慕青低声问。

    姜培之摇头:“再等等,看能不能钓出更大的鱼。”

    阁楼上的更漏滴答作响,安慕青和姜培之屏息凝神,透过门缝紧盯着二楼尽头的厢房。马慧蓉已经在里面待了快一个时辰,屋内却始终静悄悄的,连盏灯都没点。

    “不对劲。”安慕青压低声音,“太安静了。”

    姜培之正要说话,楼梯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两人立即隐入阴影,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长袍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摸上楼来。

    这人戴着宽大的斗笠,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右手始终缩在袖中。

    男子停在厢房门前,左右张望后,用特定的节奏轻叩门板: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条缝。马慧蓉压低的嗓音传来:“怎么才来?”

    “路上有人跟踪。”灰袍人声音听不出男女,果然如小翠所说,“东西带来了吗?”

    马慧蓉急不可耐地将人拽进屋内。安慕青和姜培之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贴到门边。

    “这次要三盒。”马慧蓉的声音带着颤抖,“价钱翻倍。”

    灰袍人冷笑:“马小姐胃口不小。上次两条人命还没查清,就敢继续?”

    “少废话!”马慧蓉突然激动起来,“马上就是终选了,徐尚书的女儿必须除掉!这是三百两定金,事成后再付七百两。”

    “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拍在桌上。

    灰袍人慢条斯理道:“这次的配方更猛,沾肤即溃。记住,要让目标亲手抹在唇上……”

    “知道了!”马慧蓉不耐烦地打断,“快把东西给我!”

    就是现在!

    “砰!”姜培之一脚踹开房门。屋内烛火骤亮,只见马慧蓉正慌忙将一包银子推向灰袍人,而对方手中赫然是三个胭脂盒!

    灰袍人反应极快,一掌拍灭蜡烛的同时,抓起胭脂盒就向窗口冲去。安慕青早有防备,短剑“铮”地出鞘,寒光直取对方咽喉。

    “拦住她!”马慧蓉尖叫着扑来,被姜培之一个手刀劈倒在地。

    灰袍人身形诡异地一扭,竟从剑锋下溜过。安慕青变招极快,剑锋一转划向对方右腕。“刺啦”一声,衣袖破裂,月光下赫然露出一道红色胎记!

    那上面的图案……

    安慕青瞳孔骤缩,招式不由一滞。

    灰袍人抓住机会,猛地洒出一把白色粉末。趁安慕青侧身闪避时,纵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该死!”姜培之冲到窗边,只看到远处屋瓦上一闪而逝的灰影。转头看见呆立的安慕青关切道,“你没事吧?那粉末可有毒?”

    安慕青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先处理马慧蓉。”

    两人押着瑟瑟发抖的马慧蓉回到刑部大牢。昏暗的火把光下,马慧蓉那张原本娇艳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说吧。”姜培之坐在审讯桌前,手指轻叩桌面,“那个灰袍人是谁?”

    马慧蓉的嘴唇颤抖着:“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安慕青冷笑一声,将缴获的胭脂盒重重拍在桌上,“那这个呢?”

    马慧蓉本就是个闺阁女子,哪见过这种阵仗,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她盯着那盒胭脂,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她抽噎着说,“李双双那个贱人,明明才情容貌都不如我,却仗着有家世,处处压我一头……”

    据她供述,三个月前她在城南一家药铺偶遇一个江湖郎中。那人自称能配制特殊胭脂,使用后能让人容光焕发。

    “我本来只是想让自己更漂亮些,”马慧蓉绞着手指,“后来那郎中告诉我,这胭脂里掺了特殊药材,用久了会让人产生幻觉,以为自己遇到如意郎君……”

    姜培之眼神一厉:“所以你就利用这点,让她们在选秀前犯禁?”

    “不!”马慧蓉突然激动起来,“我本来没想害死她们的!”她颤抖着解释,最初只是想借机让两位秀女在选秀前犯错被除名。

    但没想到那郎中给她的第二批胭脂里,掺的竟是剧毒。

    “周曼文那个是李双双给的?”安慕青突然问道。

    马慧蓉点头:“我故意在李双双面前夸那胭脂好看,她知道周曼文也喜欢这个颜色,”她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不知道会死人!“

    “那个郎中长什么样?”姜培之追问。

    “每次见面他都戴着斗笠,我只记得……”马慧蓉突然打了个寒颤,“他右手腕上有个红色胎记!”

    安慕青闻言,指节捏得发白。

    离开大牢时已是深夜。姜培之看着沉默不语的安慕青,终是忍不住正色问道:“那个胎记,你认识?”

    安慕青沉默地走在夜色中,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姜培之见她不愿多说,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跟在她身侧,倒是鲜有的安静。

    她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那个红色胎记——以及胎记上那个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英文“King”。

    这绝不是巧合。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认识英文字母,更不会有人将“King”纹在手腕上。

    除非……

    那个人和她一样,也是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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