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邬氏命人去叫早膳,萧锦玉似笑非笑着和白雪柔搭话,句句皆有深意。一旁的二娘子宁心娴是个安静的,话不多,只是笑着看她们两人说。
白雪柔了解这位长嫂的性子,看着随和亲切,实则傲气着呢,这会儿说话多少有些怪气,显然是在恼她之前的拒而不见。
她不咸不淡的应着,正说着,旁边的凌峥朝上坐的镇北王开了口,说的正是把凌淑君放出来的话。
理所当然的,镇北王答应了。
屋里的人都不奇怪,到底是亲生的女儿,之前一时震怒,过后多少还是会心疼的。
只是眼看着凌峥主动开口,还是有些惊讶的,而对着白雪柔,就是怜悯了。
那可是差点害死她的人,说放就放了,还是夫君亲自开的口。看来这青梅竹马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紧跟着,镇北王又开口,把凌淑君最喜欢的一个别院给了白雪柔,又给了她燕都外一个带山的百顷田庄。
众人都知道这是对白雪柔的安抚,但知道归知道,还是忍不住艳羡。
百顷的田庄可不多见。
可最难得的是那个别院,名为桃山别院,漫山遍野都是桃杏李树,一到三月,满山芳菲赛也似的开,好像飘了满山的云雾氤氲,景色之美,天下皆知。
那个别院更是建的像皇室行宫一样,亭台楼阁绵延,占了半座山。隐在花林里,像天上仙宫一样。
若非如此,当初凌淑君也不会借着要成婚的由头,死缠烂打从镇北王手里要到。
据说那个别院镇北王本来是准备给邬氏的。
这边众人心思纷纷,凌峥已经携白雪柔一同起身谢过镇北王了。
一旁,凌崇看两人落座,但谁也没提起将凌淑君接出来,不免有些迫切。
凌淑君能出来,最高兴的自然是凌崇这个亲兄长。
他迫不及待,恨不得现在就把凌淑君放出来,可凌峥没再说,镇北王也没开口,他想问,却又觉得突兀,示意身旁的妻子开口,萧锦玉直接当没看懂。
他这个亲儿子都怕惹得父王不悦,更何况她这个儿媳?
之后凌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
父王本就不怎么喜欢他们兄妹,他怕说了,反而会引得父王又记起妹妹做的混账事来,更加恼怒。
如此一来二去,他满心煎熬的吃完早膳,才听镇北王对他开口:
“去祠堂把你妹妹送回她院里去,告诉她,之后让她老老实实的在院里待着,没事别出来给我惹事。”
凌崇忙应是,先是喜,然后又忧。
听父王的意思,是要凌淑君在院里禁闭,这可怎么办……
等走出几步,又听镇北王叫凌峥同他去书房,霎时又忘了忧心,只余下嫉恨了。
他可是嫡长子,本该最受父王看重,可在父王眼里,他好像和那些庶子都没区别,反倒看中继室所出的凌峥。
是因为他母亲是宗室女,还是说,因为他最喜爱凌峥的生母?
早膳罢,众人散去,凌崇去了祠堂,凌峥则要跟镇北王去书房处理事情,白雪柔则被邬氏留下说话。
年纪相差不大的婆媳两人在院中散步,说着一些燕都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言语间浅笑起来。话到一半,邬氏本想说说凌淑君的事情,她了解白雪柔,脾气虽然好,却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今天凌峥一开口,她就觉得不是白雪柔的意思。
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两人关系虽然不错,但涉及镇北王府和镇北王父子的话却是不会说的。
散了一圈,眼看着有管事婆子过来了,白雪柔就告退了。
今儿个是个晴天,春风拂面,送来花香。
“茶花开了啊。”白雪柔对镇北王府还算熟悉,闻见香味,脚下一转行至回廊。
左右无事,不如去赏赏花。
镇北王府上下由邬氏打理,白雪柔平时最多忙一忙自己田庄铺子上的事情,而且也大多集中在每个月的几天里。
毕竟管事们也不能随意进出镇北王府。
镇北王虽然规制没变,但地方扩大不少,还挖出了一个大湖,名为鲤跃湖,环绕鲤跃湖四周,建有好些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假山木石,曲径通幽,可谓一步一景。
之前落湖到底给白雪柔留下了许多阴影,她下意识绕过湖边,这般徐行片刻,眼前豁然一开,茶花树就栽在廊外,红白二色茶花相依而生,一半红一半白,开的热热闹闹,还有好些枝条探进了廊内。
白雪柔不由驻足。
“真是漂亮。”她低语,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还是不由为这副美景而惊叹。
这般看了片刻,白雪柔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旁有人音靠近,絮絮叨叨的,赫然是个婢女的声音,不见多少恭敬,声音微扬,带着些尖刻散漫,说着,“小少爷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姨娘病了这些年了,不知吃了多少好药,一直不见好,可见是没用。”
“您要想治好姨娘,不如想办法去请了葛大夫来,何必去药房折腾,府里的人看人下菜,瞧着姨娘不受宠,自然冷落,便是去了,也不过是看些冷脸,听些推诿罢了。”说着,这婢女的语气中竟有些讥嘲了。
话音一听,白雪柔就知道对方说的是葛姨娘,倒也不奇怪,葛姨娘住的撷芳院要去药房,的确要走这边。
心里正想着,那边的人就转了过来,凌峋后面跟着个十五六的婢女,神色依旧沉静,倒是那婢女,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话,脸上还透着股子不以为意。等瞧见她,先是一惊,又有些慌张的恭敬起来。
“三嫂。”凌峋拱手见礼,并不奇怪。
他早知道白雪柔在这边,虽然茶花浓郁,但他嗅觉灵敏,还是在里面发现了那股杏香。
早上在徽音院的时候他问到后就记下了,自然不会弄错。
“三娘子。”丫鬟也忙见礼。
知道凌峋未来的成就,白雪柔自然不会小觑对方,更不会表现出丝毫异常,免得叫对方发现了不对。
“都是一家人,六弟不必多礼。”她温和道。
凌峋微微笑了笑,看了眼茶花,虽然年少,却也寒暄的一板一眼,道,“三嫂来看茶花?”
白雪柔转头看向外面的花树,应声道,“是啊,刚刚远远就闻到了。”
“那就不打搅三嫂雅兴了。”凌峋又道。
虽然知道凌峋未来的成就,可再如何,他现在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少年人,瞧着对方小大人的样子,白雪柔忍不住轻笑。
“哪里算得上打扰,倒是你要去药房?我就不耽搁你了。不过,我正好想要些红枣煮茶,便让我的婢女随你一起去吧。素云,你去。”她道。
素云立即应是。
凌峋抬眼看了白雪柔一眼,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照的分外清晰,白雪柔发现他的眼眸呈现褐色,颜色较淡,如同浓稠的蜂蜜一样清透,十分漂亮。
对上对方平静的目光,她微微笑了一下。
“去吧。”她说。
凌峋知道白雪柔应当是听到刚刚婢女说的话,所以才叫她的婢女一起去,是好照顾他一下。
一直以来的经历让他第一时间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他年幼时,葛姨娘正受宠,他也是被人百般照顾奉承的小郎君,可他五岁的时候,葛姨娘就受宠了,之后六年到现在,可以说是受尽冷落。
镇北王对他这个儿子十分冷淡,府上众人更是如此,不算计欺辱他便已经是难得,更不要说对他好了。
可等到对上白雪柔漆黑的双眸后,凌峋竟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清浅但温暖的善意。
他略有些怔,唇角微抿,面对这难得的善意,一时间竟隐约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三嫂。”凌峋没有装傻,直接道谢。
白雪柔微笑道,“顺手罢了。”
“你这个婢女,可要换一个?”她看向那婢女。
婢女顿时慌张的跪下,想要祈求,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要对谁说。
葛姨娘失宠多年,撷芳院没什么人,更没什么规矩,她张狂惯了,人前还记得装一装,人后却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可没想到,今天随口一说,竟然正好叫三娘子听到了。
不同于自家两位主子的不受宠,府上谁不知道王爷对三郎君的看重。
让三娘子开口赶出去,谁还敢用她,她以后怕是只能打杂了。
“不用了。”凌峋道,“她虽张狂,但也用惯了,换一个也未必称心。”
话是真话,但也是不想有生人进撷芳院,他们母子俩秘密太多,接触的人越少越好。
白雪柔本就是随心而为,给出点善意,并不固执,见他拒绝,便就没再说,只是警告了那婢女一番,让她以后恭谨些。
婢女得以逃过一劫,可以说是喜不自胜,自然连连应声称好。
凌峋带着婢女离开,只是身后还多了个素云。
一路上,他仍在思索白雪柔可能有的目的,但不管怎么回忆思考,都看不出什么,对方似乎只是单纯的帮了他一把。
行善吗?
他想了想,这位三嫂的脾气一直都不错,温柔和善,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这一次的短暂碰面,谁也没放在心上。
夜间,白杉前去撷芳院,顺利拿到回信,小心处理后,确定没有后手,才收起,准备等白日交给白雪柔。
第二日,三月初二,是白雪柔的生辰。
过了这个生辰,她就满十六岁了,再提起年龄,该说十七了。
原本凌峥还许诺了要在生辰时代白雪柔出城踏青,可病去如抽丝,大夫交代了,接下来最好还是安安生生呆在府中修养为好。
是以,踏青什么的只好作罢。
趁着凌峥不在,白杉将信送给白雪柔。
听了白杉的话,白雪柔没有用手碰触,而是取了东西垫着,这才打开。
薄薄的一页信纸,都是怀疑和试探。
至于她想要的关于毒药的事情,更是一字未提。
果然没那么容易。
白雪柔叹了口气。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面对的时候,还是不由有些头痛啊。
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回信给白杉。
里面是自己可以给出的诚意,不管是珍奇的药材,还是奇珍异宝,都可以商量。
比起诚意,这更像是善意,她字里行间都在表示,自己无意威胁对方,是在认真的做交易。
“不急着送去,先隔几日。”白雪柔吩咐。
白杉立即就懂了她的意思,这是不想让葛姨娘通过这种细节得出更多的消息。
但问题也就来了——
“我已经让人安排下去,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月,镇北王府的人就会发现我的藏身之地。到时候,我怕是不能再为主子送信了。”
白杉将信小心的藏进袖袋,对白雪柔说。
“这么快。”白雪柔轻叹。
白杉跟了她这么多年,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仿佛她一转身就能看到他,这会儿他忽然要走,她竟有些不习惯。
明明之前还是她亲自安排的。
白杉不是优柔的性子,一旦定下主意,就很少更改,可听到白雪柔的话,却平添了犹豫,道,“不然,属下再拖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