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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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跟我说,以后一定要学理科,考上她经常同我提起的PPSUC大学。后来高二,我叛逆了一下,在分科表上填下了历史方向。我当时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没想到那天回家,她什么都没说,只跟我留下一句,PPSUC大学也收文科生。”

    星星闪烁的海边,夏风在慢慢地吹着,喧闹声和欢笑声落在周遭,可他们却只能感知到对方的讯号与频率。裴书夏和江述淮坐在一家咖啡小酒馆前的楼梯上,听着驻唱歌手悠悠地唱着Adele的那首《When We Were Young》。

    “小时候学画画,说实话,其实我不是很想学,但我觉得,好像我去学画画,能够让我妈高兴。所以我就去了。一开始学的还挺简单的,上课还挺好玩,我就告诉我自己,裴书夏,你是真的很喜欢学画画。直到后来我换了一个老师,学的方向换成了素描,越来越难,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没能够成功催眠我自己。

    “我不想学画画了。在我看来,这不是放弃,因为我知道,我压根就没有真正喜欢过画画这件事。我说我不想学。在我妈那看来,就是半途而废,说我不坚持。我好像又让她不高兴了。在和她的关系上,我总觉得我会搞砸一切。”

    点的汽水送到了,冰块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江述淮拿起一杯汽水给裴书夏递了过去。

    裴书夏欲要和他干杯:“抱歉啊,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

    她把今天发生了的一切,都讲给了他听。

    江述淮碰杯回应:“这没什么,你慢慢说,我仔细听。而且,你不用担心自己搞砸什么,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又会发生什么,決定做了,就不后悔。我相信,不管出于什么方面去考虑,那一定是你当时最好的选择。”

    裴书夏恍惚了片刻,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江述淮会和她说出这些话,那个原本要给自己失约的海岸,似乎已经变成了实现的愿望。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我偷偷跑出学校是去干什么吗?”

    裴书夏点头,却又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嘴角泛着笑,她说:“九月份的时候我不是上了半个月的数学一对一补习嘛,有一次上课的路上,我经过公园的时候,碰见你在那玩滑板。”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明媚,灿烂,闪耀。

    曾在长川的那一个月,她没有发现他的这个爱好,也不知道他这两年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他们彼此缺席过一段对方的青春,那段长久的时光,被一分一秒地化作成了刻在心底的永不消逝的想念。

    “那时候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江述淮恣意一笑,看向了夜空。

    “着急走路呢。”裴书夏说,“来不及。”

    “噢——”

    “很帅。”裴书夏坦言。

    江述淮笑:“也不看是谁的弟弟。”

    身份关系的提醒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将两人的距离于隐隐中分开了些许。

    裴书夏说:“所以,你偷偷跑出学校去玩滑板。你不怕哪天被江叔叔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我玩滑板的这件事,只是他一直不同意我玩滑板,所以我只能趁着周三的时间偷偷去。”江述淮说,“他为我玩滑板的事情发过一次很大的火。因为那次——我摔了一跤进医院了。我们俩在医院的急诊碰上的,他当时正好在医院照顾同事。后来,只要发现我去玩滑板,他就讲我,尽管我说我不会让自己受伤。早知道当时就不去那家医院了。”

    江述淮最后一句话里夹杂着些许“委屈小狗”的意味,裴书夏笑了一声。

    “笑什么,裴书夏,我的经历有这么好笑嘛?”江述淮知道,裴书夏心情好了一点,于是他继续活跃着气氛。

    “没有——”她转身看向他,忍不住地捏了捏他的脸,摸了摸他的头发,“有没有人和你提过,你很像小狗。”

    江述淮假装奓毛,语气委屈:“裴书夏,你欺负我。”

    这下,裴书夏更想笑了。

    不远处传来了主持人的倒计时,“长川夏日花火大会即将开始,和我一起倒数!”

    咖啡小酒馆的位置还算不错,两人便没动,一直坐在小台阶上。旁边的台阶上坐着的都是小情侣,江述淮察觉到了之后,不知怎的忽然给自己清了清嗓,坐直了些许。

    “砰!”

    第一束烟花展开,闪耀夜空。

    “江述淮!”裴书夏激动地扯了扯江述淮的短袖袖口,“好漂亮的烟花。”

    刚才那束烟花,他其实没有看到。

    因为。

    有人比花火更美丽。

    不是吗?

    他满脸笑意,带着些许不易被察觉的淡淡绯红脸颊:“好看。”

    裴书夏的手并没有松开他的衣袖,一束烟花绽开,她就会晃动一下。她所有的激动都牵扯着江述淮此刻每一秒的思绪,于是只觉得周围的气温好像上升了一般,他坐得更直了。

    “好希望这场花火大会永远都不会结束。”裴书夏说。

    花火大会即将迎来尾声,又一束烟花绽放的瞬间,江述淮凑近了她一点:“其实有个办法能让花火大会永远不结束。”

    裴书夏将空中绽放的烟花刻在了心底:“是什么?”

    江述淮忽然笑了起来,在她耳边用悄悄话般的语气落下一句:“不回家了。好不好。跟着我走,一直等到蓝色夜晚的出现。”

    “砰!”

    最后一束烟花绽开,裴书夏的心里只剩下了一阵怦然。人群的欢呼声淹没了周遭,不远处的音乐节在掌声中开始了。

    视线忽然模糊,裴书夏明白他的意思,她仰着头,看向漫天闪烁着繁星的夜空。她忽然想起了这些年里那些孤单落寞的深夜,想起了自己每一个曾想要离家出走却又无法下定决心而无可奈何的瞬间。

    树叶被风吹起,飘在夜晚燥热的空气中,它知道,自己会在哪降落。

    还没等她去寻找他的视线,他忽然对她伸出了手,手心还有一包纸:“需要吗?”

    裴书夏忽然笑了,她低下头看向他,眼泪却在那一瞬间里落了下来:“谁哭了。”

    江述淮学着她之前的动作,捏了捏她的脸,又学着她的语气,说:“呜呜呜,谁哭了。”

    裴书夏没忍住,又笑出了声,她拿出一张纸,将它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欲要将那包纸还回去的时候,江述淮却伸出了自己的手拦了下来:“你收着吧。”

    于是口袋里就这样多了一包纸。

    远处的音乐节正式开始了。

    坐在这,也能听见唱歌的声音,两人便一直停在了原地,还付钱点了两杯新口味的全冰汽水。

    “要不要一起拍张照片?”江述淮提议,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拍立得。

    裴书夏有点意料之外,先是“啊”了一声,而后迅速地将手里那张纸巾展开,擦了擦自己的脸:“你等等,让我准备一下。”

    江述淮笑着说:“好。”

    调试着相机,思绪却跟着不远处音乐节的歌曲间奏同频。

    ——如果曾经我悄悄爱过你,告别之后,与你有关的讯息一直刻在我的心底,那我们的再次相遇,算不算得上是重逢。

    没过多久,裴书夏便扯了扯江述淮的衣袖。

    江述淮举起拍立得:“准备好了吗?看镜头哦——”

    音乐节在欢呼中告一段落,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海边。江述淮和裴书夏却没有想走的意思。第二杯气泡水喝了一半,他们从电影聊到小说,从旅行聊到了与他们有关的一切。

    他们第一次知道,他们都喜欢汤唯的那部《分手的决心》;他们第一次知道,他们都喜欢张爱玲的小说;他们第一次知道,他们都想去挪威或冰岛看极光。

    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他们终于找见了彼此。那时他们还在心里徘徊,原来高一开学前那天操场上下雨天的匆匆一瞥不是偶然。

    彼时,身后的那家咖啡小酒馆里正放着The White Coast的那首《Summer Night Open-Air Movie》。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杯子里只剩下半杯冰块了。

    他闭上了双眼:“我好喜欢,好喜欢现在。”

    她也闭上了双眼,思绪里只剩下了静谧的深蓝:“我也是。”

    后来是谁借走了谁的肩膀,又是谁在等着下一缕风抚过脸庞?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关于借肩膀和等风经过,好像,是谁都可以。

    玻璃杯里的冰块全部融化,水滴顺着杯沿落下,正好滴在了沙滩与阶梯沙子缝隙间新生出的那棵小草上。

    风在轻轻吹着,树上的知了没有在喧嚣。谁也没有在为过去的事情懊恼,没有为两小时内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担心。

    那首《Summer Night Open-Air Movie》放了很久很久,一遍又一遍,像是独属于这个夜晚里的独特空气一般,散落着,弥漫着。

    「And I wish I could make this feelings stay/我希望我可以让这种感觉停留」

    「Forever/直到永远」

    直到天边开始出现蓝调,他们在风中醒了过来。

    “该走了。”

    风很清新,他们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一直跑。

    他们或许会在十字路口停下,悄悄牵起彼此的手,继续往前跑,坠入进静谧的深蓝中。反正,这一切只有他们自己会知道。

    一直跑到上禾巷,他们才慢下了脚步。往前慢慢走,江述淮却忽然将裴书夏扯入进了一条支巷。

    那是她第一次来上禾巷那天,遇见他用打火机点火的小巷。

    身后就是像是藏满了秘密的蓝调天空,巷口跑来了一只小猫,嘴里叼着一片洋桔梗花瓣。

    他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地说:“裴书夏。

    “你要记得,始终会有一束花火,为你而亮。”

    “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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