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离得不太远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说回就回。因为林筱来上次在家待得时间实在太短,林爸林妈思女心切,因此母上大人下令:本周回家。
林筱来是周五晚上到的家,本想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林筱来就被掀了被子,被迫接受出门任务——吃面。用林妈的话说就是,以前都是她和林爸两个人,林筱来难得回来,一家人一起出去吃个早饭多好!
林筱来幽怨地看了眼林妈手中那床刚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被子,想象着它的温度正慢慢变凉,不禁一阵痛惜。
"快起来,要不然老陈还真以为我和你爸是留守老人呐?"
老陈就是面馆老板,跟他们家搬走的邻居陈予安家,多少还有点远亲。小城镇就是这样,远亲近邻左右关系一扯,稍一打听,才发现彼此都能攀上点亲戚。
林筱来听到“留守老人”四个字后内心很是愧疚,半天憋出来一句:
“妈,要不你跟我爸要个二胎吧?”
林筱来从小就一直想有个弟弟供自己差遣,奈何生她那会儿国家计划生育搞得严,这个心愿就被“搁置”了,结果这一搁置就是二十多年,林筱来以前没事就老念叨,林爸林妈都听习惯了,后来上了大学林筱来才没再提。
旧话重提,听得林妈前年绝的经差点返涌上来,照着林筱来头上就是几下招呼。挨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后,林筱来可算老实了。
其实,一起吃早饭只是个借口,林妈其实特爱发朋友圈,而秀女儿也记录美好生活必不可少的日常之一。
林筱来被林妈在朋友圈强制“营业”多了后,她甚至觉得自己跟隔壁陈阿姨家那条“点点”的萨摩耶命运是一样的,隔段时间就被拉出来溜溜……
思量半天,最后以一种绝望的挺尸状态,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母亲道:“妈,我觉得我特别像陈阿姨家的点点。”
林妈冲林筱来的方向啐了一口,也不停下收拾被褥的动作,说:“没事儿老那自己跟狗比干什么。”
说着抱着被子准备拿到阳台上晒,临出房门时,悠悠地飘出了句:
“你还不如它呢,人点点好歹天天还能见到,你呢?"
一句话说得林筱来一口老血愣是堵在了心口,那根懒散的神经一下就被刺激到了。
是时候该给二老整个“狗”孙子养养了,林筱来幽怨地想。只片刻,认命般翻坐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脚在地上胡乱扒拉到拖鞋,也不管左右脚穿没穿对,随便笈着半拖半走地往卫生间洗漱去了。
到了林筱来这个年纪,每次回家,好像在父母看来都是走亲串巷开始的日子。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年中少有的几次的放松时间,林筱来只要一回家,到最后一准儿都会变成一次“邻里亲戚见面会”。
“下个月要是再回家,我就是狗。”这是林筱来每次回家都会说的话,但也就,听听就好了。
终于,在林妈软硬兼施、连催带哄下,林筱来勉强把自己拾掇了下,不情不愿地跟着林爸林妈出了门……
面馆离家不远,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面馆其实不大,刚好坐下四、五桌人的样子。可能因为时间还早,加上又是周末的原因,人也不多。三人点好了面,林爸付钱,林妈则拉着女儿,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
林筱来看林爸在门口笑着跟老板说些了什么,又往自己这个方向指了指,老板侧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随即转过身子继续做面,就大概明白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果然,她就是点、点、啊!
林筱来点的碗素面,很快就上来了。林妈随手拿过一双筷子,用卫生纸擦了擦后递过去,说了声:“吃吧,小心点烫嘴。”
林筱来应了声,就着碗边喝了口热汤,随口问了句:“妈,就我上学那会儿老吃的那家炸麻团,现在还开吗?”
“还开呢,你想吃啊?我去买。”林爸这边刚付了钱过来,屁股还没沾凳子,就要起身去买。
林筱来心疼了,伸手拉住林爸的胳膊,说:“诶别了,我就这么一说。”
林妈拉过林筱来,说了句:“就让你爸去吧,反正也不远。”随即转过脸催着林爸。
林筱来心里涌起汩汩暖流,她比谁都清楚爸妈并不是嫌弃自己睡懒觉,只是私心地想着能多跟难得回家的女儿待在一起,多多疼她一些,哪怕是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所谓父母,大概就是,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尽力满足罢了。而往往就是,父母子女之间,纵使关怀的话絮不完,牵挂的心扯不断,诸多的情深爱细也早已渗入进生活的点点滴滴,是再平常不过了。
林妈趁着林爸买麻团的空当,神秘兮兮地问林筱来:“来来啊,那个,元元这次回来吗?”林妈叫陈予安的小名。
“是我回家诶,他来干吗?”林筱来听出了林妈话里的意思,看林妈还想说什么,索性皱眉边吃边回道:“哎呦妈,人家有自己的工作要忙的,再说,你闺女就算再是朵鲜花,也没有让人365天天天围着转的道理吧?”
“哎呦喂,你个不开窍的玩意!”林妈恨铁不成钢地照着林筱来的脑袋上轻拍了下。
“那小安这么多年对你什么样,妈又不是看不见,而且都知根知底的妈也放心,比那个谁,程扬,我看着要靠谱百倍,哪有一毕业就……”
“妈。”林筱来打断她。
“……”林妈察觉到林筱来重又皱紧的眉头,自觉地噤了声,半晌,看林筱来重又开始慢悠悠地吃面,才慢慢开口道:“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你们那个时候还都是小孩子……妈的意思,过去的事,该放下就得放下,人嘛,总得往前看,是不是?”
林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次,林筱来没有打断也不作回应,只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面。林妈心里清楚,闺女没有像平时那样回两句嘴,这是多少听进去一点儿了。
过了一会儿,林爸买完了东西匆匆赶来,刚进门面正好也上了,等到了跟前,林筱来接过麻团,才注意到林爸额间冒出的一层微汗。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晨风微寒,林筱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林妈牵过林筱来的手放在衣兜里,语重心长道:“我们不是催你,是看着你这样,心疼你。”
林筱来听出了妈妈话中的哽咽,紧了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澄明的眼睛似蒙上雾霭,低眉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