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
刚还在梦里欢快地啃着鸡腿的程乐语,下一秒就被室友菜菜一胳膊肘捣醒了。她在心里咒骂句,不满地抬起头,瞅了眼讲台上正滔滔不绝的“韩老头”后,半带幽怨地回过头低吼了句:
“啥?”
这一声“浑厚”的嗓音,差点让菜菜忘了自己要说的是“啥”。
“你知道吗?你刚刚的声音特别像有一口老痰卡在嗓子里,着实有点man了~”
“滚。”
菜菜憋着笑,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说正经的,你知道咱们院里最近闹抗议的事吧?”
“这事儿都闹了有一星期了,还用你跟我科普?”程乐语白了她一眼,顺便对菜菜扰她好梦抒发不爽。
说起来,就是学校去年的研学活动期间,有几个设计系的学生晚上私自外出聚餐,碰巧遇上其他学校的学生,据传是就“哪个学校更牛逼”这种话题“友好”辩论了一番后,大概是抱着“不打不相识”的想法,两方各派选手代表学校切磋了一下“武艺”,结果以双双住院告终。
于是,校领导出于种种考虑,大概是为了避免再有此类“提高学校知名度”的事情发生,决定取消他们系今年的研学活动,以示警告。
这就引起了设计系绝大多数对研学抱有期待的学生的不满了。每天各种集会,罢课,拉横幅……以此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学校最近不是在处理这事嘛,可我听设计班的一个朋友说,老韩——”菜菜朝讲台努努嘴,“韩老头,今天早上在他们班上课,有个学生特‘作死’地问他对暂停研学活动这件事的看法,他竟然没有批评他们,还说了‘我也年轻过,你们现在做的事,我充分理解’。”菜菜故意压低声音,模仿着韩生平时上课的语气说。
“真的假的?”程乐语半信半疑地抬起头,“切,假惺惺,肯定是为了说些好听的,哄学生们乖乖上课吧!”她可不信那个古板能有这种思想觉悟。
“骗你干嘛!而且他还说什么,很遗憾不能够参与其中,人生只有一次,偶尔疯狂一次也未尝不可这些话,搞得设计班的同学个个现在老崇拜他了。”菜菜说得起劲,还边说边往讲台上正襟危坐着的韩生瞟着。
“这要让学校知道了,还能饶了他?”程乐语不可置信道,内心的惊讶程度就跟听到“韩生能上树”是一个等级的。
菜菜似乎就一直等着她说这句话呢,立刻换上一副“小样,你还太嫩”的神情,一脸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老韩可是当初学校花大手笔特聘来的,好多学校争着要呢!谁敢怎么着他?人家这思想,叫‘前卫’,懂嘛?”
程乐语这下彻底来了精神。以她诸多次给韩生“打杂”的经验来说,平时连一个字母打错了,都会严正指出并且对她训导半天的人,总结两个字——古板。她重又看了看老韩那一副仍与平常无异的克己复礼模样,总结两个字——古板。
可谁能想到一个如此刻板、因循守旧的人,会无视学校的规定,反过来支持、肯定学生们看似有些疯狂的行为。
“啧啧啧,”菜菜砸着嘴感叹:“看不出,咱们老韩内心的反叛因子还挺重。”
是呢……谁说不是呢……
那之后的好几次,程乐语再到韩生那儿翻译资料,都能碰上有设计系学生来找他,而他也往往不会因为人多,打扰了手头的工作表现得不耐烦,总是能给到每个人很中肯的建议。
这要换到以前,程乐语肯定觉得韩生装模作样得令人作呕。现在嘛,虽然仍然看不惯,但是在不爽的同时,竟忍不住有些佩服。
真是,还能有人越看越顺眼的。
说来也巧,在来找韩生的人中,程乐语碰到最多的就是夏藷。有时他来汇报他们抗议的最新进展,有时是来询问韩生的意见。
程乐语严重怀疑,夏藷就是菜菜口中,那天在老韩课堂上“作死”的学生。
说实话,程乐语一见到他,就胸口发闷外加气不顺。因此他每回来,都能够激起程乐语极大的“工作热情”。
特别是每当他有意无意地想要找她套近乎时,程乐语总是一个大白眼翻过去,然后脸一背,摆出一副“老娘天下最忙”的架势,开始不停地奋笔疾书……
至于那事后来到底是怎么解决的,程乐语因为中间请了几天假跟室友出去游山玩水了,对结果不甚关心,所以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的是,此后设计班的作业从积极变得主动,有时甚至不用她催,省了自己不少心。
那天上午没课,程乐语拿着自己厚着脸皮,从校医务室软磨硬泡来开来的病假单,笑吟吟地跑到韩生的办公室,想赶在中饭之前销假。
谁知刚到就下起了大雨,程乐语其实带伞了,可在韩生问她有没有带伞的时候,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也不知怎么,程乐语突然想到那天在韩生课上,菜菜对着半梦半醒的她说的话了,于是她硬是咽回了原本应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的客套话,鬼使神差地、带着些许试探地,回了句:
“没带。”
韩生看了眼她伸进包里的手,意外的,没有揭穿。
他拿起手机,问她想吃什么,他点外卖。
那天的雨声似乎特别大,程乐语没有听清韩生的话,她只是愣楞地看着,直到面前的男人将看向手机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用眼神示意她“点菜”的时候,程乐语才反应过来。
最后,韩生点了一些家常菜,两碗米饭。吃完饭,程乐语屁颠屁颠地去扔垃圾。等回来时,雨还没有停。
韩生还有事要忙,于是打发程乐语到沙发上,并叮嘱她安静。
“要是困了就睡会儿,记住,不能吵。”韩生像哄小孩般,半带威胁地柔声道。
“哦。”难得的,没像平时一样,做什么事情前,先习惯性地跟他顶两句嘴。她只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到沙发那儿坐着。
韩生有些讶异,刚开始总会时不时地望一眼沙发的方向。在确保程乐语真的没有偷偷做“坏事”后,韩生才终于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
她本来以为韩生会趁机给她找点事情做,比如翻译翻译资料什么的,但等了半天,也没啥动静。
于是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老师?”
韩生抬起头。
“您……就……没什么事差遣我?”
“你想干活?”
“呃不不,那倒没有。”
程乐语先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东望望,西望望,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本就不大的办公室。后来实在无聊,干脆躺在沙发上翘腿玩。
这样的事程乐语也不是第一次做。之前整理资料累了的时候,她也躺过。
开始时还有点畏缩,总时不时抬头瞥一眼韩生,观察他的脸色,如果看眼色能打分的话,程乐语绝对得满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逐渐摸清了韩生温和的脾性,加之脸皮厚,见他也不甚在意,就愈发大胆起来。
不过脸皮厚归厚,她也会把握“分寸”,比如大多时候想躺下时,她都会问韩生:“老师,我能脱鞋吗?”然后加一句“我脚不臭的。”
说罢还会把脚扳倒鼻子前特意闻一闻,特真诚地强调一遍脚真的不臭。躺下前还会记得把鞋子整齐地摆放好。很多时候让韩生感到无奈又好笑。
韩生做着手头的工作,开始还能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等忙完一抬头,才发现程乐语睡着了。
韩生无声地轻笑:“这丫头,今天倒是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