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书半拖半抱地把肩上的“麻烦精”塞进一辆侧翻的轿车后座,自己也瘫坐在地上,感觉肺都快炸了。
精神海的剧痛因为过度消耗而持续哀嚎,像有电钻在里头安家落户了。
她靠在冰冷的车门上,狠狠抹了把脸,蹭下一手已经半干的血污和灰。
这叫什么事儿。
重生回来第一个小时,不是在享受先知先觉的快乐,而是在这鬼地方当人形担架。
救了个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碎掉、实际上可能真的会炸掉的“人形自走炸弹”。
她侧头看向后座。
他蜷缩在那里,依旧昏迷着。
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折翼的蝶。
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沉溺在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岑书想起刚才那些闯入她脑海的、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背叛、冰冷的针头、冷漠的亲人,躺在血泊里的母亲……
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烫得能煎鸡蛋。
异能觉醒的高烧,加上精神反噬和空间能量冲刷,能活下来真是命硬。
她啧了一声,收回手,在自己同样脏污的外套上擦了擦。
她从超市后门垃圾堆旁翻出的破背包里摸出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自己先灌了几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翻涌的血腥味和烦躁。
然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扶起贺屿的头,小心地给他喂了点水。
大部分水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划过线条清晰的下颌,没入脏兮兮的衣领。
“暴殄天物啊。”岑书低声嘟囔,末世里干净的水比黄金还贵。
但她擦水的动作,却算不上粗暴。
喂完水,她开始检查他的情况。
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擦掉冷汗,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皮肤下那些隐隐搏动的暗紫色裂痕。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霸道的空间能量顺着指尖传来,让她精神海里的“荆棘之心”微微一颤,
像是遇到了什么极端矛盾的存在。
威胁,又或是……养分?
这感觉太诡异了。
而且,这裂痕的颜色……幽蓝中泛着紫,不像普通的异能反噬。
倒像是……被什么更高层级的力量污染或侵蚀了。
岑书的眼神沉了沉。
就在这时,贺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压抑的咳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色是极深的黑,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
而此时,里面盛满了刚醒来的空茫和深不见底的痛苦与疲惫。
他怔怔地看着车顶棚,好几秒后,眼神才慢慢聚焦。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岑书身上。
看着她沾着血污的脸,冰冷审视的眼神,还有随手放在一边、沾着黑血的撬棍。
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挣扎着坐起来。
但身体虚弱得厉害。
刚撑起一点,又无力地倒回去。
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闭上眼,眉头紧紧拧着。
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然后,视线就落到了岑书手里还拎着的撬棍上。
那根钢管,尖头上还滴答着黑乎乎的血和脑浆混合物呢。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非常细微。
但岑书的“荆棘之心”跟雷达似的。
瞬间就捕捉到了那股一闪即逝但浓烈复杂的快要溢出屏幕的情绪。
害怕,自厌,无措,无助。
'刚刚又失控了。'
'我是怪物。'
'她是要把我扔出去吗?'
‘也好。’
就那么一瞬。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眼里那点害怕像被黑洞吸走了,只剩下更深的灰暗。
是那种自我厌弃的,好像自己脏得不行,连活着都觉得多余的灰暗。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埋进膝盖里。
肩膀垮着,整个人缩成一团,气息死寂得吓人。
啧。
她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但这会儿看着面前那团脑袋上顶了一朵下暴雨的乌云的大金毛。
……好吧,稍微有那么一丢丢……不忍心。
绝对不是因为他有用还好看!
岑书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撬棍,然后——
“哐当!”
一声脆响。
她随手就把它扔在旁边。
声音在安静的车里格外刺耳。
大魔王被这动静惊得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睛看向她,带着一丝茫然。
满脑袋都写着
‘要来解决我了吗’
七个大字。
岑书:(+_+)?
ber哥们?她是什么坏逼吗??
岑书眼角一抽。
耐着性子:“懒得一直举着而已,你别瞎想。”
岑书把剩下的半瓶水递给他。“还能动就自己喝。”
贺屿沉默地看着她,又看看那瓶水,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警惕和一丝茫然。
最终,干渴战胜了一切,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因为虚脱而微微颤抖,接过了水瓶。
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只是此刻毫无血色,还沾着污渍。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像只小心翼翼舔舐伤口的小兽。
喝得太急,呛了一下,又引发一阵低咳,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岑书就那么看着,没帮忙,也没催促。
等他稍微平复,她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名字。”
贺屿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沙哑得厉害:“……贺屿。”
“岑书。”她报了名字,算是礼尚往来,“能走吗?这里不能久待。”
贺屿尝试着动了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让他眉头紧锁,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手臂撑着座椅,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挪出了车外,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虽然身形不稳,脸色难看得像鬼,但眼神里却有一股强撑着的、不肯倒下的韧劲。
“能。”他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岑书挑了下眉。
哟,坚强的小可怜。
她捡起撬棍,背上破包:“跟上。去找点有用的东西,顺便找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根据她前世的记忆,这附近应该有个不大不小的药店。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废墟中穿行。
岑书走在前面的,步伐稳定,时刻警惕着四周。
贺屿跟在后面,脚步虚浮,但尽力跟着,偶尔因为踩到碎石或身体刺痛而踉跄一下,也立刻咬牙稳住。
气氛尴尬又沉闷。
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远处隐约的嘶吼作为背景音。
就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岑书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抬手示意。
贺屿立刻绷紧身体,靠墙站定,呼吸都放轻了。
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男人的哄笑和骂骂咧咧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一个年轻女性愤怒的反驳。
“……滚开!你们这群血狼帮的杂碎!想拿老娘去换罐头?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岑书小心地探头看了一眼。
是“仁心大药房”。门口围着几个穿着花哨、纹着狼头纹身的男人,正对着店里一个穿着脏污红色外套的身影叫嚣。
是血狼帮的人。末世初期活跃的一群渣滓,欺软怕硬,无恶不作。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栗色卷发的年轻女孩。
背对着这边,看不清脸,但动作异常灵活,每一次挥手,都有一片细碎的、闪着微光的东西砸向那些男人,打得他们嗷嗷叫疼。
“是糖!妈的!这娘们异能是变糖砸人!”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糖?岑书眉梢微动。
这异能……
眼看一个男人掏出匕首凶狠地扑向女孩后背,岑书没再犹豫。
她对贺屿快速打了个手势让他原地等着,然后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
没有多余的花哨,她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劈在持刀男人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惨叫响起。
同时,她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另一个扑来男人的衣领,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那人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没了声息。
剩下的两个血狼帮成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谁?!”为首刀疤脸惊怒拔刀。
然而,他刚拔出刀,就感觉脚下猛地一滑,像是踩在了一大块油渍上,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滞!
是贺屿!他靠在墙边,脸色更白了,但眼神锐利,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扭曲了刀疤脸脚下那一小片空间的结构!
就在这迟滞的瞬间,岑书已经如同猎豹般扑到近前!
刀疤脸只看到一道冰冷的眸光闪过,下一秒,太阳穴遭到重击,眼前一黑就软倒在地。
最后一个小喽啰吓破了胆,怪叫一声就想跑。
被围在中间的女孩反应极快,猛地转身,露出一张沾着灰尘却依旧明媚娇艳的脸,琥珀色的猫瞳里燃着火。
她手一挥,一大捧粘稠金黄的糖浆凭空出现,兜头盖脸糊了那喽啰一身!
“噗通!”喽啰脚下一滑,摔了个结实,被糖浆黏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剩下呜咽。
战斗瞬间开始,又瞬间结束。
店里店外,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那红衣女孩,也就是唐瑭,胸口剧烈起伏。
眼神警惕又带着惊艳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岑书,以及后面慢慢走过来的、脸色苍白但容貌极其俊秀的贺屿。
她的目光在贺屿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猛地落在岑书沾血却冷艳的脸上,眼睛唰地亮了。
琥珀色的瞳孔里,戒备迅速被一种“哇塞”的情绪取代。
美人啊美人啊!美人成双成对啊!
尤其那个冷脸御姐......啧,这长相,这气质,完全长在她唐瑭的审美点上!
还有那握刀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有力~
唐瑭感觉自己颜控兼手控的DNA狠狠动了!
可惜场合不对,不然高低得吹个口哨!
吸溜。
她抹了把脸上的灰,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劫后余生和极大兴趣的笑容,声音清脆又带着点独特的明艳:
“哟?谢了啊,两位……高手?酷姐你这脸,是真实存在的吗?”
岑书:“……”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目光落在唐瑭脸上,岑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这张明媚娇艳、带着野性泼辣的脸,和记忆中那个总爱变着花样给她塞糖、眼睛亮晶晶的朋友重叠在一起。
可惜,眼前这个唐瑭,眼神里只有纯粹的戒备和惊艳,没有那份熟稔的亲近。
贺屿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想往岑书身后站半步,却被岑书一个眼神制止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个被糖浆黏住的小喽啰,竟然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弓弩,脸上带着疯狂的恨意,对准了背对着他的唐瑭!
“小心!”贺屿急喝一声,他想再次动用异能,但刚才那一下已经让他眼前发黑,能量彻底告罄!
岑书反应极快,瞬间掷出手中的撬棍!
但还是慢了一线!
弩箭已经激发!带着幽蓝的寒光,直射唐瑭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贺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过去,一把推开唐瑭!
弩箭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咄”的一声钉在旁边的货架上,箭尾剧颤!
而贺屿也因为这下彻底脱力,加上空间异能反噬的灼痛,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周围的空间能量因为他的虚弱而再次开始不稳定地躁动!
但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扭曲。
以他为中心,一小片区域的光线仿佛瞬间被吸走了,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绝对的死寂和黑暗!
一种冰冷、浩瀚、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和希望的空寂感猛地扩散开来!
将周围的一切化作粉末散去。
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可能只有零点几秒,但那种仿佛宇宙深寒真空般的绝望气息,却让在场的岑书和唐瑭都瞬间汗毛倒竖!
唐瑭是纯粹的被高等力量震慑的本能恐惧。
而岑书——
她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不是恐惧。
而是因为这股气息,太熟悉了!
虽然微弱了无数倍,还带着初生的混乱和虚弱……但那核心深处透出的,那种仿佛吞噬了亿万星辰、背负着永世孤寂的悲凉与绝望……
和她前世死前,在蚀晶兽潮中感受到的那道掠过战场的、被称为“冥渊”的恐怖气息,一模一样!
怎么会是他?!
那个在末世后期令所有势力闻风丧胆、独行于毁灭边缘、气息能让天地失色的大魔王……冥渊?
竟然是眼前这个……刚刚觉醒、差点被同伴谋杀、异能反噬缠身、昏迷不醒的……
小可怜?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荒诞的滑稽感冲击着岑书的大脑。
她看着因为脱力和痛苦而不停喘息、脸色白得透明的贺屿,再看看那瞬间消失却余韵犹存的恐怖气息……
岑书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这简直离了大谱。
未来能吓哭一个军团的大魔王,现在正弱不禁风地需要她扶,而且刚才好像,还舍身救了个第一次见面的甜妹?
这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BU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