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好说歹说都没劝动,沈念奚就穿着舒适的粉色齐胸襦裙,头上只有一个花钿气势汹汹见皇上。
走的太快,珠玉又被落在后面
“公主!公主!您慢点,奴婢跟不上了。”珠玉是不是真的跟不上沈念奚,而是脑子里在想东西,所以走的有些慢。
比如她在思考,为什么沈念奚一回来就那么“混”?嘴咬尤世子,大骂八皇子,还有,为什么对皇宫那么熟悉?“本宫”要出宫建府了才能自称……好吧对比之前的也不算太奇怪。
奇怪的点太多,比较之下,一些甚至都不那么奇怪了,珠玉甚至一下子就接受了。
“珠玉,本宫早就说你要锻炼锻炼,才能跟上本公主。”沈念奚甩了甩头,只专心逗弄手腕的鹦鹉。
这只鹦鹉因为长期没下指令,眼神又恢复了呆滞。
珠玉好不容易赶上来,又开始奇怪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步子又慢了下来。
八哥这只绿皮可不简单,单拎出来每件会做的事情都足以让八哥命丧黄泉。沈念奚要带着它,就是准备和皇上揭发八哥的罪行!
等待所有的不甘终结,她就去刎剑,投入死亡的拥抱。搞死了仇人,见到了愧疚的亡魂,也该梦醒了。
待投胎之时,下辈子做个闲散女郎,游山玩水,和这辈的人再无牵扯,极美!
怀揣着英勇就义的豪情,沈念奚极其快乐,甚至潇洒,她大步流星走向无数心思的聚集地,皇权掌控的中央起居室。
怀善宫不同于皇宫任何一所宫殿的大气。后妃宫殿的大气是历史的沉淀,金银铺砌的贵气。怀善宫是龙飞驾云,瑞兽张牙舞爪的森然,一进门,白衣侍卫巡逻,兵器冷肃的压迫。
同时,此处和后妃宫殿布局也不同,后妃宫殿皆四方四正,以求符合风水“藏风聚气”一说,怀善宫从高处俯视,也是方正,靠近却会发现:怀善宫宫墙,瓦片组成金龙围绕样式,龙头于门,虎视眈眈,目视前方!
周围不停巡逻的侍卫,就像是气在围绕金龙。
怀善宫门外早有耿贵妃等着,一群人打伞,扇风,围着耿贵妃眉头旋转。
“愚笨的蠢儿!连打伞都不会好好打!真是……”
打伞的宫女被后面扇风的故意推攘,肩膀不由得向前,伞尖戳到耿贵妃头顶挽的金钗,勾到发丝。
耿贵妃吃痛,作势夺过扇子,皱眉准备敲打她肩膀俩下。没想到看到沈念奚过来,收起刚才凶人的架势,可依旧不打算放过她。
“娘!”
“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沈念奚过来,挽住耿贵妃手臂,一边轻柔地夺过扇子为自己扇风,随后递给珠玉。
被挽住的人却僵住,已经有好多年没人这样挽过她了。宫里她位分高,没人敢对她做小动作。
耿贵妃借整理碎发的动作,掩饰住不自在,如今着一身烟紫色云锦,布料软和。正好配今日华贵的头面。
“娘今日倒是穿的华丽,平日虽说华贵,可这种成色的宝石头面,还是第一次见。”
沈念奚打量耿贵妃上下,每一件都是寻常样式,可每一件都有小巧思,料子都不俗。
“你这魔星又混说。”美人娇嗔,如喜如怒。
“觐见皇上,合该端庄。”耿贵妃扶了一下被压下去的簪子,继续发令处理宫女。
“回宫后,自行去找岁从,罚过你了再回来当值。”耿贵妃睨了她一眼,厌烦摆手让她下去。
“是。”宫女心中叹了口气,又想到耿贵妃不是心狠之人,必然不会重罚,又觉得安慰,退下后,这次提了十二分的力气和心力给贵妃打伞。
听到这声音的沈念奚感觉很耳熟,回头想看看是谁,没想到却背对她。沈念奚想了一圈人,确定自己没有当宫女的熟人才作罢。
“哟!娘娘,殿下。”从宫里出来一个抱臂白佛尘的老太监,他笑起来也和八皇子一样,皮肉层层叠叠,不过,他是瘦的,皮松垮的叠加。
看着人老,步子埋得一点也不小,几步就跨过全超最高的门槛,稳稳当当来到耿贵妃面前,弯腰低头,抬头笑脸。
“来了怎么也不坐着,差遣一个小太监给杂家说一声,咱家也好给娘娘您和殿下通报一声,好让您进去不是。”
“个没眼力见的东西,娘娘和殿下千金之体,怎么能在宫门外站着,还自己打伞躲暑热。”说着,准备拿白马尾抽后面小太监,被耿贵妃拦下。
“不过是略站会,也算不得什么,公公陪伴皇上,皇上日理万机,料理全国政事,公公自然不得闲,这些小事怎么好打搅呢。岁从!”耿贵妃虽然拦着,可也是使眼色让底下人动,自己依旧端庄站着,风吹过锦缎。
况且,那准备挨打的小太监是谁,耿贵妃看的一清二楚,是他皇上身边贴生大太监,孙无碌的徒孙,小杨子。平日里走哪都带着。
岁从从袖口掏出一个香袋,看着扁扁的。孙无碌却笑眯眯接过,都不用摩擦,贵妃娘娘的喝茶钱总是薄薄一片,数额大大几张。
“杂家这些阉人,能侍奉皇上身边,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哪还敢说累,这种折福气的事情。”孙无禄向太阳拱手,又扣了一下小杨子的帽子。
“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谢娘娘。”
“谢娘娘!谢娘娘!”
小杨子实诚,半鞠躬起来声音都有风。
“不用写本宫,是你师傅疼你。”
风变大了,吹走了俩个黑色帽子,渐渐的越吹越大,把树上的叶子都吹落,一眨眼,紫色和粉色的花瓣也不见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上请安。”
俩张相似的面庞呈现着不一样的光芒。龙椅上坐的皇上半眯着眼,内心感叹血缘带来的相似。
“臣妾要叩谢皇上。”
“儿臣有事禀报。”
母女俩对视一眼,扭过头。
“臣妾携女儿要叩谢皇上。”
“儿臣与母亲有事禀报。”
“贵妃娘娘和公主太激动了,一时语无伦次也是有的,还请陛下不要太过苛刻。”
有位老头目似鹰眼,鼻如尖刀,脸上布满沟壑却不显疲惫,他站起来不显紧张,反而像见到家中长辈一样。
恭敬却又不够恭敬。
“岳丈大人所言极是,公主刚回宫,一时间语无伦次也是有的,贵妃,还不带咱们女儿坐下。”皇帝此刻不想是一位帝王,反而像是邻居老人过来聊天,恭敬却又不恭敬,招呼妻儿入座。
此人正是耿贵妃的父亲,沈念奚的外祖,耿守旦。此人既是她的血亲,也是夺取她生命的凶手!
沈念奚还想再说,却被耿贵妃暗中扯袖子拉走,看着袖子上的指头,沈念奚抿抿唇,安静坐下。
沈念奚坐在耿贵妃下首,耿贵妃对面是耿守旦,所有人上首中央是皇上。
“岳父近来身体可好?”坐下后皇上开口关心。
“回皇上的话,老臣虽年纪大了,可志在千里,身体还算可以使唤。”刚坐下,椅子还没热,耿守旦又站起来回话,几番来往,耿守旦干脆把话往沈念奚身上引。
“公主回宫,本该是百姓竞相争送,宫门大开,如今这么冷清回宫,百姓们怕是都不知道有一位十公主的存在。”
坐下喝茶的沈念奚差点没笑出声。她想起之前,她要替父皇下江南巡查,归来时,这话却是相反的。
“公主回宫,本该是百姓竞相争送,宫门大开,可如今天象晦暗,此时此刻,怕是不宜大肆宣传,去江南巡查的是一位公主,还是十公主。”
那时她们已经有了矛盾,可她还念着,小时候贵妃每年见到的耿氏族人的和蔼,随和,便没有同其他官员一样折腾他,只是我行我素上奏折,站在皇上角度利弊分析,为她争取到耿守旦口中的是百姓竞相争送,宫门大开。
“岳丈说的是。”皇上谦虚应答“只是这宫里如今需用银钱地方颇多,且如今天象晦暗,此时此刻,怕是不宜大肆宣传,如此,才委屈了朕的十公主。”
沈念奚当着所有人面翻白眼,全然不顾被大家看到的后果。反正对于她而言,这就是回马灯,过一会幻想破灭,她该上奈何桥忘却前程旧事,尘归尘,土归土。
皇上和耿守旦真是一对好翁婿,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这皇上也不是什么好父亲,你因为他现在对耿守旦这么礼让是出于尊敬?
不是,是因为初登基之时,头顶还有太上皇,他只是得了个皇帝的便宜名号,权利还在太上皇手中,后来太上皇吃丹药吃多了,被仙人领走。留下的诸位有才能的大臣,如饿狼扑食,将朝堂权利瓜分,皇上手里边只有一点权利,还是在太上皇手里发展起来的。
随着燕子迁徙,几趟下来,皇上清算了不少钉子,留下的都是当年才臣中的才臣,耿守旦集结了世家,权贵的势力,目前是皇上的心腹大患,他大约也知道皇上准备清算他,也不慌不忙和皇上打太极。
皇上叹息一口,心中感叹自己手中清流和寒门的权势还是太少了。
“儿臣不觉得冷清。”沈念奚和耿守旦有样学样,按理说,她小时候的嚣张确实学的就是耿守旦的做派。
耿守旦看着和自己做派一样的外孙女说着反驳他的话,眉头一跃。
“哦?看来朕的小十是个体贴的,真是长大了会为父亲分忧了。”皇上面上打趣,试探小十选择站哪边。
不,她不体贴你。
“要是冷清了,诸位怎么藏好自己的尾巴呢?”沈念奚自信一笑,开始为在座所有人使绊子。
“要是儿臣热热闹闹回宫,八哥可就用绿皮往宫外养的一群,看似僧人实则暗卫的一群人传递消息呢。”
所有人大吃一惊,都不明白沈念奚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还有八皇子要干什么,是要谋反吗!
“传递什么消息,你知道什么,快快说来!”最想坐不住地自然是皇位上的人,他最看重的就是皇位,如果有人暗地觊觎皇位,被他知道而不处理,那真是让他如鲠在咽。
“还有呢。”沈念奚没在意皇上的话,她继续拨弄袖口的花纹,抬眼一笑,危险十足。
“八哥于民间有一批人,专门搜集铁铺买下,取而代之,父皇认为是为什么呢?”沈念奚翘着小腿,粲然一笑。
又是一个让皇上头痛的消息,他患有头痛的毛病,每次在这些难以接受的事情是发作。
“放肆!真是放肆!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有没有对朕的尊重!!!”皇上费尽全力大吼后,气喘吁吁,脖子和脸都涨得通红,眼珠似快要迸裂,透出血丝。
“嗬,嗬。”皇上喘着粗气,汗珠像是嘲讽他,滴落在地。
“孙无碌,派俩队人马,一队去探查公主说的是否属实,一队去拿下八皇子所有人手。”皇上眼里闪过厉色,不容置疑吩咐。
“父皇,您呐,我早就说了要好好锻炼身体了,你看您,啧啧。”沈念奚摇头,接着继续讲让皇上马上如同吃下灵丹妙药的好消息。
“外公,您说您,一大把年纪了,想要退位做田家翁早说嘛,父皇又不是不会答应。”
还没等耿守旦高兴外孙女这么给面,当着皇上面叫他外公,就被接下来的话弄得警惕起来。
“地主孙氏,黎家村一整村人员,哎呀……地方太多,我记不清了。”沈念奚掰着指头,回想那日偷翻卷轴的发现的地契。
“约摸近百万亩吧。”
轻描淡写出一句让耿守旦面如灰白的数字,他甚至都来不及怪罪外孙女,就跪在地上,匍匐请罪。
“皇上!皇上!老臣的为人您是知道的,怎么敢做这样大不韪之事啊,皇上。”如泣如诉,如愿如痴,原来女子会做的,男子一样也不会少,甚至因为年岁的增加而更胜一筹。
“皇上,老臣自文帝跟随,自我超已有三朝之数,大大小小律法,臣自为官起,不知摸了多少遍,心中记了多少载,怎能因为这黄口小儿一句话,臣的清誉就毁于一旦呢。皇上!求皇上彻查。”
耿贵妃更是此刻脱簪待罪,和耿守旦跪在一起,为她的父亲求情,甚至恨上了她的女儿。
为什么一回来就伤害我的父亲,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看懂贵妃眼底的恨意,沈念奚沉默,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贵妃眼底彻底失去光,突然站起来,尖锐的指甲射向沈念奚方向。
尖锐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让沈念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走马灯“陛下,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她似癫狂又似悲泣,让和跪在一起的耿守旦都吓了一跳,爱女之情上来,护住贵妃,轻拍她的背。
可贵妃却不管不顾推开“是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根本就没有剩下过女儿,我生下的是一个出生就不会动的儿子啊,这不是我的女儿,这不是我的女儿!”
最后,她仰头大哭,泪水洗净她以前的模糊,露出皇上凝重的表情,耿守旦激动的笑脸。
以及沈念奚的不知所措,她感觉荒诞极了,跳一般地站起身来,看着面色铁青的皇上,含恨的贵妃,耿守旦喜悦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呢,我是和庆五十年隆冬出生的,接生我的是何稳婆,一直陪我的是珠玉……”沈念奚终于想起自己以前一直遗忘的一个点。
自己出生隆冬,为什么要在春天庆生。
这个世界荒诞无稽,面前所有人在她眼里如张牙舞爪的怪物,她们不再是亲人,而是陌生的仇人。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都是假的!!!”
沈念奚飞扑过去,夺下挂在墙上的剑。
寒锋闪过,室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开始尖叫,孙无碌更是操着一口阴阳的腔调高护护驾,救命!
“噗嗤!”
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并不大,在生命面前却是震耳欲聋的,冰冷的利剑穿过肩胛骨,被温热的粘稠温暖,染色。
有人从侧后推了她一把,让剑避开心脏。
持剑的人掉落在铺毛毯的地上,温热尽职的洗掉灰尘,染上生命。
沈念奚闭眼前心想“好痛,自己算是又死了一次,醒来该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了吧。”
以及,最后得意地笑“想让我一直留在这破幻境里没门!自己还不是把剑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