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沈念奚养伤这段时间,宫里面开始有流言,皇宫新找回来一个公主,脾气暴虐,疑似时不时发疯。

    耿贵妃虽极力压下流言蜚语,但这样恰恰作证了她的心虚,清者自清,如果不是真的,那怎么这么慌忙又铁血手腕往下压。

    于是谣言愈演愈烈,甚至到了民间,说她是个会与妖魔沟通之人,根本不是皇室血脉!

    只是贪恋人间权贵,挑选贵妃和皇上的模样化形。

    这些沈念奚处在深宫不知道,但住在民间了解她的人却在为她担心。

    “这些人真是混账!念奚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她要是同他们形容的低劣,怎么会舍命救我!”

    郑国公府的女主人穿着繁花织的锦缎,坐在椅子上同书房温书的尤昉倾诉。

    “这些人真是闲的没事,家里米缸饿死了几只老鼠不清楚吗,这么爱打听公主的事情。”

    “母亲,天家尊贵,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会无事的。”尤昉翻过最后需温习的一页,抚平刚才拉起纸页的褶皱,妥善放回书架。

    不紧不慢打断李夫人。

    “再说,母亲这般关心公主,好像公主才是您的亲子,孩儿可要嫉妒了。”尤昉不想提这些皇室的事情,自古以来,参与皇室事情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尤昉惜命,还想做考中状元,成为下一代公孙将军,功绩显赫的人,当然,截止在他病逝之前。

    尤昉真的真的很惜命!

    “哎,我这不是想公主救过我吗,所以看这些人天天说这些才生气。我也知道你一向不爱听,不参合别人的事情,以后啊,我也不在你面前说,就和你父亲……和你父亲也没好说的。”

    “你什么时候娶媳妇,让娘找个能说贴心话的人。”

    李夫人是爽利人,出生漠北,朋友众多。最喜热闹人多地方,不喜欢冷清没人的地。

    上次在寺庙被沈念奚救后,她更认为人少话少地方跟她相冲,事后更是请了长安著名的道家大师,避凶险,掐指一算,说她应该试着慢慢接受冷清。搞得她一天都不开心。

    “男儿尚未立业,怎敢成家。”尤昉果断拒绝,他向往的公孙将军就是如此,把一生献给了边境。

    “母亲要是想有个知心人陪伴,不如去领养一个男孩或女孩,年纪小,规矩也好教。要是只是觉得无聊,不如去聘只猫狗回来,想来也可人的很。”

    “罢了,养人太麻烦了,常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母亲只想找个说话人,不是来找罪的。”李夫人摇摇头。

    迟疑片刻,又道“过两天和丫鬟去趟西市,聘只小猫回来也好。”

    全家只有她一个人是话多的,尤国公尤谨言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谨言慎行,名字是请大师来算的。

    到尤昉时,依旧请大师来算,直言十八那年命犯杀戒,需全家谨言慎行,过了这一灾,功绩便如太阳。

    晚年需急流勇退,退位给下一次出生的太阳。

    “母亲做主就好。”

    “母亲可看到我托丫鬟放母亲房里的礼物了?”尤昉拿起一根发带,把散下,刚摆脱湿气的头发抓起来,没看铜镜,一个又高又翘的马尾就扎好了。

    “看到了,正想和你说呢。”

    说起这个,李夫人顿时来劲,新鲜的事物让她眉宇间都跃上了鲜活。

    “你说你,买了个什么玩意回来,先说是道吃食,看着也就一道鱼菜大,我倒坐桌前眼巴巴地等,那丫鬟拿张纸说这东西包装要用纸划开,划了几次都没动静,我不耐烦嫌这丫头手脚不麻利,自己动手一划。”李夫人连带手比划,嘴里抱怨嫌弃。

    “嚯!出火焰了!”

    “吓得我忙叫人打盆水来,叫人拿水扑灭了,结果水没到,火就自己灭了,留下一碟巴掌大的花式点心。”

    “真是,外人总说你少年稳重,什么清冷啊无尘啊,乱用的词往你身上套,依娘看啊,你啊,骨子里还是个爱闹腾的野小子。”

    独属母亲温暖的之间就那么重重戳了一下尤昉额头,把故意装成熟的脸戳笑,把端正的身板戳歪。

    “还是娘懂儿子。”尤昉拂过刚才嘴衔过的发带的一角,已经干了,站起身和李夫人告辞。

    “娘,儿子下午约了李羡初去打马球,就先不留了,回来儿子再给你带惊喜。”尤昉最后抓了一把马尾,长腿快跨几步就跑老远。

    跑远了还是和李夫人招招手才不回头。

    李夫人笑着摇摇头,和丫鬟说“这小子还是小孩子,都及冠了还嫌冠重,不入宫就扎个马尾,还说这样头不重了,你看看多好笑。”

    丫鬟也是偷偷捂嘴笑,顺着李夫人话意走。

    “说起来,不知道羡初怎么样,会不会又和弟弟吵架了。”李夫人扶着门脊,望着门外阴云密布,暗自担心。

    “我跟你说,今天又和我那个爹吵架了!”

    “真不知道他怎么当爹的!有这么天天和儿子吵架的吗,懂不懂礼!”

    李羡初蹲坐在尤昉府外的石狮子上,一碗又一碗酒,跟灌水一样往下喝。

    仰头低头间,酒水打湿面颊,下巴,胸膛。

    谁知尤昉听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就是点头,敲石狮子头。

    尤昉斜站,侧倚着石狮,回想他和李羡初这是多少次出门听他骂他爹了。

    哦,也是尤昉他舅。

    尤昉手指绕石狮耳朵转圈,这块地方是他最爱的放手地,石狮耳朵边又黑又光滑,摸着没粗粝的感觉。

    “我只是不想和他一样!我只是想做点好吃的怎么他了!!!”李羡初没忍住扔掉手里的酒碗。

    尤昉刚想调侃他脾气怎么变暴躁了,看到他红透的眼皮,只是坐下安慰他。

    “我说你这人。你爸不让你干的事难道少了?你不照样逃学,打马球。这些事都干了,你还怕这个。”

    “我不是怕,我是怨,怨他不理解我,怨他对我娘不好,怨他为了官位什么也都做得出来。”

    李羡初痛恨地锤了下地,沙粒将他的皮肤磋磨,露出些红。

    “我厌恶读书,因为读书我错过了母亲最后的求救。”

    尤昉看了眼没流血,听到这话,叹了口气。

    “舅舅……”他斟酌语言“确实做的不对,而且你恨他是应该的。”

    “如果我的父亲也做出这种事情,我也会同一样。”

    “有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和母亲会拖住他。”最后,尤昉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才说。

    李羡初也失语片刻,最后发问“我在你心里值得违背标准吗?”

    “好兄弟,值了!但也只此一次。”尤昉用力敲了一下他背,双臂撑地,脚贴地,转身。

    “还不走,等着你爹在我家石狮子门口找到你,我拦着你爹吼着让你跑啊!”尤昉叉腰,他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带他忘记痛苦。

    “哎,走不走,给句话。”

    “走!怎么不走!不走等着被我爹打死啊!”李羡初抹了把脸,声音嗡嗡的。

    “走?”

    “走!”

    俩人摇摇摆摆,不正行走路。

    一个接一个脚印踩过,从绿色树叶到黄色。

    尤昉也脱下透气轻薄的衣衫,换上更为厚实的绣者青松的外袍。李青松也换上了绣大雁的袍子。

    俩人带着俩坛酒,摇晃走到城门口。

    城门高耸,灰白的墙上站着守城的侍卫,枯藤挂在还有几片黄叶的老树上,一只乌鸦寒啼。

    俩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开酒坛。

    尤昉率先开口“李羡初,参军不是什么坏选择,但对你来说,这是条难路。”

    “作为朋友,我祝福你前程似锦,作为亲人,我祝福你平安就好,作为尤昉,我祝李羡初天高任鸟飞。”说完,尤昉开始咕噜咕噜喝酒,很快一坛酒就空了,他干脆翻过来,开口朝李羡初那面,展示自己的诚意。

    李羡初背着粗布包袱,饮下一口酒,也不嫌弃袖子,直接擦干下半张脸。

    “尤昉,我这一去,可能就很难回来了,有可能你下次见我,我是个伙食兵,我是个马前卒,我是个小官,也可能这就是我们最后的相见,或者幸运的话,你还能带着我的尸首回去。”

    李羡初洒脱一笑“我不要回李家,那不是我家,我要回何家村,我要贡品有一把盐炒瓜子,我要大家偶尔想起我就行,别想我想太多,我也是会烦的。”

    “当然,我也会在下面保佑你官运亨通,怎么着都得给我兄弟保佑出来一个大官当当。”李羡初又喝了一大口。

    这会坛里的酒已经下去小半了,剩下清澈的酒水照应出李羡初忧愁的嘴角。

    尤昉一直知道李羡初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英勇无畏,反而,他一直希望有个人能拉他回去,但这个人不是尤昉,也不是李夫人,而是李羡初的父亲,李大人。

    “可得了吧,依照我那聪明的脑袋,怎么着都能宰相位置,还用得着比庇护,你啊,还是把你那小命收好吧。”尤昉拍了下李羡初胸膛,没肌肉。

    李羡初很懒,俩人是同一时间开始练武,自己去找武师傅练武时候,他总在家里借口读书不来,李大人叶希望他走文路,也放任他。最后等尤昉从武师傅结课时,李羡初还在扎马步阶段。

    因此,尤昉只希望自己这位好兄弟在战场把命保住就行。

    俩人嬉笑怒骂,吹牛皮中,李羡初那坛酒不知不觉完尽,俩人对视一眼,知道分别时刻来了。

    也没有什么感天动地,只是互相平淡的锤了一拳离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了。

    尤昉想,离别其实也不是很难接受。

    反正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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