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珩夜腰间的香囊随着车身轻轻地晃动着,他回头望了眼启辰王府紧闭的朱门,指尖抚过香囊上的银纹,眸色深沉如夜。
五百年前的神伐之战
“珩夜!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扶央半跪在地上,怀中躺着气息奄奄的谢非珏,身边是正在消散的挚友们。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冲着他控诉道。
眼见谢非珏也一点点地离她而去,扶央站起身,施出一道接着一道的术法向珩夜攻去。
“你下狠手时,心里可曾念及一丝旧情!”
珩夜抬手施法抵下:“他们挡了我的道,所以我杀了他们。”珩夜说出口时,声音里藏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哽咽。
“那天下苍生该如何?”
扶央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几百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重情重义的珩夜,那个在她记忆里会为护佑百姓以身殉道的珩夜,此刻却成了薄情寡义的刽子手。
“我认识的珩夜绝不会将人命视如草芥!”
听着扶央的怒吼,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满是对自己的恨意,身上的素衣早已沾满了血迹。
珩夜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被他狠狠压下,“人都是会变的。”
说完,他别过头,不忍也不敢再去看扶央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字字颤抖却带着决绝:“我最后要做的事,就是杀了你。”
说着便抬手施展封灵阵,冲扶央而去。
“怪我看错人了。”
扶央的语气冷得像冰,她耗尽最后一丝神力,几乎是以献祭自身的形式向他攻去。
扶央的这含恨一击,足以令现在的珩夜魂飞魄散。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吗?”
他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将胸口月白色的锦衣浸得赤红。
目睹如此狼狈的珩夜,昔日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入扶央的脑海。
往日暗生情愫的两人如今竟然走到剑刃相向的地步。
扶央闭上眼——她知道她即将失去对自己而言最后一个重要的人了,那个让她如今又爱又恨的男人。
泪水顺着扶央的面颊无声滑落。
“对不起,阿央……”
珩夜艰难地说出了这最后一句话。
他将仙力汇于指间,凝成一个术法向扶央飞去。
即将碰到扶央的封灵阵悄然消散,那道术法,则轻轻地落在了她紧闭的双目之上。
扶央最后睁眼望向正在消散的珩夜,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若有来世……我不愿再与你相遇——”
二人陨落后,过往几百年的痕迹仿佛只一瞬间就被全部抹去……
神伐之战落幕五百年后
珩夜转世于启域万象台,襁褓中的他手中紧拽着一枚星纹玉佩的玉穗。
此时的珩夜仍然记得那场神伐之战,但也仅仅只保留了有关扶央的这一段记忆。
刚刚苏醒,脑海中模糊的记忆片段就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杀了记忆中的那个叫扶央的女人,“她是我的仇人吗?”珩夜迷茫地推断出这个连自己都难以信服的结论。
因为那股心疼与悲痛交织的剜心之感时刻在提醒着:他不想失去她。
珩夜总觉得弄丢了很重要的记忆。
他想不起来,潜意识里却明白:自己失去的记忆于他而言重逾性命。
扶央的满月宴上
珩夜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婴孩便是扶央的转世。
紫瞳虽然被仙法隐去,但是珩夜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东西——这是记忆中的他施在扶央身上的最后一个法术。
也许是五百年前的自己对她的执念过深,他站在一旁,心里默默想着。
……
如今,一晃已经十五年了。
闭关的那些日子,自己曾竭力尝试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可却是无用功。
因此他自己至今都弄不清,心底那份复杂的情愫。
“罢了。”珩夜苦笑着,“再多尝试几次,只要找回来,就好了。”
次日,国师再次闭关的消息传到启辰王府。
“啊。”扶央表情低落,“怎么又要闭关呀。”
王妃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国师定有要事。”
“央儿多交些朋友就不孤单了,他下次见你,一定希望看到开开心心的你。”
……
秋日,桂花飘香,扶央蹦蹦跳跳地跑向王府大门,迎接如约而至的谢非珏。
“来,拿木剑!今日练功开始!”谢非珏一进门就扬了扬手里的剑。
自生辰宴那日过后,谢非珏便日日来到启辰王府找扶央练剑。
一方面是为了履行他与扶央之间的约定,另一方面是得知了她在知道国师闭关之后闷闷不乐。
谢非珏舞着剑,飒爽的英姿让扶央瞬间成为了她的小迷妹,“谢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帅气!”
她有模有样地模仿着,一招一式学得格外认真。
“进步真大!”谢非珏放慢动作,满眼赞许。
“都是谢哥哥教得好!”
站在回廊的启辰王妃注视着庭院里的两个孩子,面色温柔地微微笑道:“珏儿可真是有着镇国将军的风采。”
“谢公子和我们家小姐感情这么好,说不定呀,我们启辰王府日后会与镇国将军府结为亲家呢!”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见状,不经意间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清儿,不可胡言乱语。”闻言,王妃立刻沉下声,一脸严肃“: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
此时,朝堂之上风云涌动。
“谢临一直为我启域开疆拓土,怎容你们在这里肆意评判!”域主眼神狠狠地扫过那些上书启奏的朝廷大臣,厉声道。
吏部尚书沈巍急忙出列:“主上息怒!镇国将军为我域做出的贡献满朝文武有目共睹。”
“可自与岚域的玉陵一战后,威望日增。”
“主上,唯恐功高盖主啊!”
“所以夺取番州的计划,还请主上……”
话还没说完,丞相贺敬远就站了出来,打断道:“沈大人慎言,你的心思大家都清楚的很。”
“那暂且不提这个,我域免受旱灾折磨不过十余年,仓廪未实,百姓未安,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而非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沈巍转向贺敬远,激动地回怼道。
“糊涂!”贺敬远的音量陡然拔高,“如今我域条件远远优于岚域,正是将他们一举拿下的天赐良机!难道要等他们缓过劲来,咬我们一口?”
激进派的大臣们闻言立刻附和:"丞相大人说得对!"
“对啊,更何况在两百年前,启域先主就曾把岚域纳入版图,只是一百年前,岚域贼子将我们的领土抢了去!”
“若此时不战,来日岚域也定然不会放过启域!”
户部尚书赵居听到这些话后,看向那些发言的朝臣:"如今边疆百姓因常年征战早已不堪重负,人们怨声载道,民心已然有所动摇。失了民心,这江山再大,又守得住几日?”
“是啊!”兵部尚书宋怀瑞叹着气,“就连将士们都开始有所怨言了,来日的状况怕是与丞相大人期盼的所去甚远啊!"
朝堂上吵作一团,两派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
“都给朕住口!吵得朕头疼。”域主猛地一拍桌,一声厉喝,朝堂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启辰王。”域主的目光缓缓地落在角落里始终沉默的身影道。
身穿一袭藏蓝色王袍的男子应声而出:“臣在。”
“你向来从不掺和这些争端,在此事上的决断不易有失偏颇。你说说朕应该怎么做。”域主的语气带着一点期待。
启辰王的指尖紧攥着玉笏,朝堂站队从来都是豪赌,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他不想拿自己妻子和女儿的幸福做赌注。
他垂眸;“微臣惶恐,国事决断,当凭主上圣意。”
“爱卿不必推诿。”域主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施压的意味,“朕就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就当替朕解忧了。”
启辰王知道自己这一次躲不过域主的试探了,毕竟两派之争已有十余年,只有国师和他,立场始终模糊不清。
他心中一叹,好在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应对之策,自从在央儿生辰宴上听过户部尚书的一番话后,便深思熟虑了好几天。
他缓缓抬头:“微臣有一计,既可在日后扩大我域疆土,又不用发动战争。”
“哦——说来听听。”
"至今我域从无败绩,岚域早已对我域心生畏惧之心,而且他们上月曾遣人求和,不如就顺水推舟——答应休战十年,条件是让他们的太子来我启域为质,再割让番州之地赔罪。"
话未说完,域主便已抚掌大笑:“好!启辰王真是好谋略!”
“这样一来,不仅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夺取番州,而且岚域域主年事已高,还耽于酒色,岚域失去太子后肯定会变得不堪一击。”
“到时候整个岚域还不是朕的掌中之物?哈哈哈——”
"可如若岚域不同意怎么办?"沈巍问道。
听闻此言,宋怀瑞不禁笑了:“岚域域主可是出了名的软弱无能,当年为了保住一条小命,连亲妹妹都能交出去。这样一个自私自利之徒,他会不同意?沈大人倒是多虑了。”
闻言域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传朕旨意,按启辰王的计划行事!”
“圣威远播,疆土日广,万古称颂!”
山呼海啸般的恭贺声里,启辰王悄然松了口气。
……
消息送到岚域时,正值深秋,枯黄的落叶堆满了岚域皇宫的青砖路。
岚域命主听到只要送出一个太子和一座城就可以停战十年之后,喜出望外,几乎是立马就想拟旨答应。
“主上三思啊!”朝臣们纷纷跪倒,劝阻道。
为首的太傅张明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发颤:“太子殿下他可是我域唯一的储君啊!”
"番州更是我域最大的粮仓,割了它,明年数城的老百姓就要饿肚子了啊!"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不听从朕的命令!”域主暴怒。
"朕这是为了我岚域百姓着想,为了让他们免受战争之苦!"
他的目光扫过阶下的群臣:“谁再敢阻挠,休怪朕无情!”
殿内一片死寂,岚域命主这副虚伪的面目人人都能看穿,但人人都不敢反驳。
于是在这十日后,岚域传来消息,番州已然归于启域,而岚域太子作为质子将于七日后抵达启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