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长安城,梨花如雪。
皇家寺院大慈恩寺的晨钟刚刚敲过,悠长的余音在薄雾中荡漾。
玄昙法师踏着晨露从禅房走出,素白的僧袍纤尘不染,手中一百零八颗菩提念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法师,今日讲经的时辰快到了。"小沙弥恭敬地合十行礼。
玄昙微微颔首,眉目间是化不开的慈悲。
他生得极好,肤若凝脂,唇若涂朱,偏
京城贵女们私下称他为"玉面佛",却无人敢有半分亵渎之意——他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妙法莲华尊者",据说出生时满室生香,有金莲虚影浮现。
"今日是太后寿辰法会,教坊司派了乐师来助兴。"小沙弥跟在玄昙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听说领头的周乐师是教坊第一人,琵琶技艺冠绝京城..."
玄昙脚步未停,仿佛未闻。世间声色,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二十五载修行,早已将红尘万丈隔绝在心门之外。
大雄宝殿前,信众已跪了满地。
玄昙登上法座,垂眸诵经。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如清泉流过山涧,殿内檀香缭绕,众人如痴如醉。
忽然,一阵清越的琵琶声从偏殿传来,如珠落玉盘,竟与诵经声奇妙地融为一体。
玄昙的诵经声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那是周乐师在调音。"住持低声解释,"法会后她们会在偏殿演奏。"
玄昙没有回应,继续诵经。
只是当那琵琶声再次响起时,他手中的念珠不自觉地多转了一圈。
法会结束,玄昙婉拒了住持的茶邀,独自沿着回廊往藏经阁走去。春风拂过,卷起几片梨花,落在他的肩头。
忽然,转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哎呀——"一声轻呼,伴随着梨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玄昙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柔软的身躯便撞入怀中。他下意识伸手扶住,掌心触及一段纤细的腰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周沅韵抬头,正对上一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眉如远山,唇若点朱,明明生得极艳,却因那身素白僧袍而显得清冷出尘。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看似慈悲,深处却仿佛藏着万丈寒潭。
"贫僧失礼了。"玄昙松开手,后退一步合十行礼。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唯有手中的念珠不知何时已紧紧攥住。
周沅韵慌忙整理衣裙,脸颊绯红:"是奴家冒犯了,法师恕罪。"她怀中抱着的琵琶因方才的碰撞微微颤动,发出清越的余音。
玄昙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生得极美,肤若凝脂,眉如远黛,一双杏眼含着水光,唇不点而朱。最动人的是她眉间一点朱砂痣,宛如菩萨低眉时的慈悲相。
"韵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小宫女匆匆赶来,"太后等着听曲儿呢!"
周沅韵向玄昙福了福身,转身随宫女离去。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却见那白衣僧人仍立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她。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
玄昙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春风送来她身上残留的梨花香,与他常年浸染的檀香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他低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被念珠硌出了红痕。二十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诵经时分心。
藏经阁内,玄昙翻开《金刚经》,却见"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字映入眼帘。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双含水的杏眼和眉间那点朱砂。
"阿弥陀佛。"他轻诵佛号,手中的念珠却越转越快。
偏殿内,周沅韵轻拨琵琶,奏响《霓裳羽衣曲》。
她的技艺确实精湛,连太后都连连称赞。可她的心思却飘向了回廊上那一瞥——那僧人眼中的暗涌,让她想起幼时在江南见过的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漩涡。
曲终人散,周沅韵独自收拾琵琶。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偏殿的帘幕轻轻晃动。她抬头,看见门边一抹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法师?"她试探着唤道。
没有回应。只有一缕檀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周沅韵摇摇头,暗笑自己多心。那样高洁的佛子,怎会偷听俗乐?
夜色渐深,玄昙在禅房打坐。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忽然,他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片梨花——那是白日里从她发间落下的
他凝视着那片花瓣,指尖轻轻摩挲。多年修行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细缝。
"韵娘..."他低语中的句子:"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缓缓合掌,将那片梨花夹入经书中。佛前青灯摇曳,照见他眼底渐渐燃起的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