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两栋小楼是去年春天同时盖的。

    红砖墙，水泥地，铝合金窗框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两栋楼肩并肩立着，中间只隔一条窄窄的过道，像一对沉默的双胞胎。左边那栋住着哥哥江磊和刚过门的嫂子，阳台上挂着大红被单；右边那栋空着，门锁崭新，钥匙挂在江瑀的抽屉里，说是等他将来娶媳妇用。

    "两栋一起盖省工钱。"父亲蹲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抽烟，"你哥住东边，你住西边，中间留条道。"

    现在，江瑀站在县一中的出租屋里，拧开水龙头洗脸。自来水带着铁锈味，他抹了把脸，想起早上在布告栏看到的红榜——林语娴，语文135，数学118。她的名字在第三行，笔画清瘦，像一条细冰棱。

    周末回家，江瑀看见嫂子躺在藤椅上看电视，肚子微微隆起。

    "妈，我回来了。"

    母亲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正好，帮我剥蒜。"

    水龙头哗哗响，江瑀蹲在水泥池子边洗菜。嫂子突然说："小瑀，给我倒杯水。"

    他擦干手，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嫂子没接，眼睛盯着电视："放桌上就行。"

    母亲小声说："她怀孕了，脾气大。"

    江瑀"嗯"了一声。他知道，嫂子没怀孕前也是这样。

    林语娴坐在三班中间第一排。

    江瑀每次经过三班后门，都能看见她挺直的背影。她的马尾辫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发尾微微翘起，像燕子的尾巴。

    晨读时，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的手指修长，翻书时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

    "你们班第一排那个女生，"江瑀装作不经意地问刘，"叫什么来着？"

    "林语娴啊。"刘转着笔，"怎么，你也注意到了？"

    江瑀低头整理书包："就问问。"

    其实他知道。他早就把她的名字写在笔记本扉页，描了又描。

    出租屋的水龙头总是漏水。

    滴答，滴答。

    江瑀躺在床上数水滴声。一滴，两滴......数到一百零三时，他突然想起今天林语娴换了一支新钢笔。墨蓝色的，在阳光下会泛着细碎的光。

    他翻身起来，在笔记本上写：

    11月15日，晴

    她换了一支新钢笔

    墨蓝色的

    写完后，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窗外，月亮悬在电线杆上，像一枚被遗忘的硬币。

    期中考试后，三班调换了座位。

    林语娴还是坐在第一排，只是往右移了两个位置。现在，江瑀经过后门时，只能看见她的小半边侧脸。

    她的耳朵很薄，阳光照过来时，能看见里面细细的血管。

    "你最近老往三班跑。"潘志明撞他肩膀，"该不会是......"

    江瑀把豆浆吸得哗哗响："胡说什么。"

    "装，接着装。"潘志明学他偷看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江瑀没理他。他数着步子走过三班后门，一步，两步......在第三步时飞快地往里瞥了一眼。

    林语娴正在写作业，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天晚上，水龙头又漏水了。

    滴答，滴答。

    江瑀躺在床上，听着水滴声，想起她的睫毛。那么轻，那么淡，像雪落在纸上，转眼就会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