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红木家具上,映得满室生辉。楼晚柠坐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礼服裙摆上的刺绣花纹,耳边是沈家长辈们的谈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
这是她和沈砚之领证后第一次正式“同框”。早上沈砚之来接她时,特意让造型师给她选了条月白色的旗袍式礼服,领口绣着细碎的玉兰花,“我妈喜欢素雅点的。”他当时这样说,语气平淡,却让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这身装扮,像极了老宅相册里,年轻时的沈阿姨。
“晚柠这孩子,真是越长越标致了。”沈砚之的母亲周曼华握着她的手,笑容温和,“小时候总跟在砚之身后,像个小尾巴,现在成了我们沈家的媳妇,真好。”
楼晚柠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喉咙却有点发紧。她知道周曼华是真心喜欢她,小时候总偷偷给她塞糖,说“我们晚柠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可此刻这份亲昵,却让她觉得像偷来的,心里发虚。
“妈,别总说这些。”沈砚之端着两杯水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楼晚柠,“她刚下飞机,累了。”
他替她解围的样子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指尖碰到她的手时,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像在说“别怕”。
楼晚柠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刚才的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些。
饭桌上的气氛更热闹些。沈砚之的父亲沈明诚话不多,却总在不动声色间照顾着她——转盘上的松鼠鳜鱼转到她面前时会停下,她刚放下筷子,佣人就会适时地递上湿巾。这些细微的关照,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沈家蹭饭,沈伯父也是这样,看着严厉,却总把她爱吃的菜往她碗里夹。
“听说楼氏最近在重组团队?”沈明诚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沈砚之身上。
“嗯,已经接洽了几位业内资深的经理人。”沈砚之放下筷子,语气沉稳,“下周会出具体方案。”
楼晚柠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她知道沈砚之在帮楼氏,但具体怎么操作,他从没跟她说过。此刻听他轻描淡写地提起,才意识到他为楼家做的,远比她想象中要多。
“晚柠啊,”周曼华给她夹了块虾仁,“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家里说,别跟砚之客气。你们现在是夫妻,该互相帮衬着。”
“谢谢阿姨……妈。”楼晚柠迟疑了一下,还是改了口。这声“妈”叫出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陌生,又有点莫名的酸胀。
沈砚之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快得像错觉。
饭后长辈们在客厅喝茶,沈砚之借口透气,拉着楼晚柠走到院子里。
老宅的院子还是老样子,紫藤架爬满了半个院墙,只是当年那棵玉兰树,已经长得需要两人合抱。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刚才表现不错。”沈砚之靠在紫藤架上,看着她笑。
“应付而已。”楼晚柠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你爸妈……好像真的以为我们是因为感情好才结婚的。”
“他们愿意信,就信着吧。”他的声音很轻,“总比让他们担心强。”
楼晚柠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着一片细碎的星光。她忽然想起下午来之前,自己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时的样子,那时觉得这场“扮演”荒唐又难堪,可此刻站在他身边,听着客厅里隐约传来的笑声,竟生出一种“原来这样也不错”的念头。
“为什么不跟我说楼氏的事?”她问。
“说了你也不懂。”他挑眉,语气带着点调侃,却没真的让她难堪,“等尘埃落定了,自然会告诉你。”
“沈砚之,”楼晚柠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在帮我家,谢谢你。但我希望……我们能算清楚。等楼氏好了,该还的我会还,包括……这场婚姻。”
她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答应,没想到他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有点哑:“楼晚柠,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只能算清楚吗?”
月光下,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很多没说出口的话。楼晚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不然呢?我们本来就是……”
“契约夫妻”四个字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小时候你偷喝我爸的茶,被烫得直哭,是我替你背的锅;你把老师的琴弓弄断了,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给你赔的;你第一次出国比赛,紧张得半夜打电话给我,哭着说想回家……”他一件一件地数着,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不易察觉的温柔,“这些,你打算怎么算清楚?”
楼晚柠愣住了。这些陈年旧事,她自己都快忘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连细节都分毫不差。
“沈砚之,我……”
“嘘。”他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别说了。”
他的指尖带着夜风的凉意,触碰到她唇瓣的瞬间,楼晚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睫毛,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额头上。
远处客厅的门开了,周曼华的声音传来:“砚之,晚柠,进来吃水果啦。”
沈砚之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似的。楼晚柠也慌忙后退了半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走吧。”他率先转身往屋里走,耳根却悄悄红了。
楼晚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那个瞬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同框”扮演,好像有什么地方,已经偏离了预设的剧本。
而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