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这一夜,又是惊雷,又是暴雨,有人难眠,有人酣睡。

    林芷漪从不择床。更何况在船上飘摇了几日,纵使风平浪静,也不如地面上来得舒服。林家安排的客房锦被丝滑、竹席清凉,伴着雨声,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渐渐的,梦境很熟悉,是她那间小工作间。

    不知怎的,自己进入了随身空间。

    她看到桌上的电脑显示器突然有了内容:得到客户忠心赞赏,订单量+10。

    林芷漪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工作室里多了一座展架,上头放了十瓶烟雨茉莉。

    原来系统也是设置了任务给她的!今天送给黛玉的香水,得到了黛玉的喜爱,所以随身空间里就自动生出了新的物品。

    可为什么平时沅儿、墨香也会夸她的香水味道好闻,空间却毫无反应呢?

    林芷漪仔细回想了下晚上在悠然居的情形,一下子恍然大悟:因为沅儿她们仅是夸赞,却从未想过要买;而黛玉说了一句玩笑话,若她开了香露铺子,将来必定捧场。

    应该是这句话触发了随身空间。

    林芷漪哭笑不得:怎么穿书了,还是要带货?

    带货就带货吧!既是老本行,也是自己喜爱的事物,还能养活自己和家人,挺好的。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女子想要抛头露面经商不容易。

    她还发觉,空间似乎变得宽敞了一点点。在她能看见但触碰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些待开发区域:实验室、储藏间、原料库、古法制香秘方……

    大概弄清楚了自己的任务,林芷漪便从空间里出来了。睡美容养生觉,也是头等大事。

    暴雨如注,一夜未停,到了第二日晌午才渐止。

    府中草木多,到处都湿漉漉的。

    中午吃饭,黛玉却邀林芷漪她们一起到她的住处。她本又去陪在她爹爹床前侍奉汤药,哪知林如海却似乎与傅安商议事情,黛玉便回了悠然居,又遣紫鹃寻了林芷漪。

    灶上厨娘今日做了蟹黄面,鲜香清甜。乔氏怕大寒,不让她们几个姑娘多吃。一碗面四个人也就吃了一半。

    吃完午饭,黛玉留林芷漪在她屋内小憩;林芷沅不困,和雪雁在廊下翻花绳。

    乔氏见三个姑娘玩得好,心里也高兴,自己便先回了住处。

    哪知还没迈进月洞门,就见不远处林雷家的娘子徐氏走了过来。

    徐氏在林如海府上也住了一阵子了,知道乔氏来的方向只有悠然居一个住处,便知晓乔氏定是刚从黛玉那里过来。

    想起就来气,她们一家来了许久。她是又哄又讨好的,可黛玉那丫头就是不领情。成天不是病怏怏说要休息,就是眼泪汪汪,从来没给过她们好脸色。

    看着就晦气!

    不过是个没娘的,眼看着她老子也要过身了,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御史千金?看她还能神气几日!

    但她没想到,乔若云这个寡妇丧门星竟然能入得了黛玉的眼!

    徐氏手里的帕子绞成个麻花,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薄薄的嘴唇,道:“呀,这是打哪儿来呀?”

    这种阴阳怪气的调调,这几年在老家乔氏已经听得麻木了,是以也并不气恼羞臊,只淡淡一笑:“是雷二嫂子啊,我去侄女那坐坐。”

    “侄女?”徐氏摸了摸鬓边刚簪的一朵凌霄花,鄙夷地冷哼一声,大声笑道:“还真当自己是头蒜了!你姓林么?”

    乔氏垂手而立,微微笑道:“二嫂你也不姓林呀!”

    徐氏一愣,兴许是没想到平日里唯唯诺诺,跟个鹌鹑似的乔氏,竟然敢呛自己。不由更加恼羞成怒:“哎!我是不姓林!可我丈夫姓林哪!我家两个小子也姓林!你有丈夫吗?你有儿子吗?”

    “会不会说话?”王妈妈直接绕过乔氏,冲到徐氏跟前,人高马大吓得徐氏赶忙后退一步,徐氏的婆子也仗着胆子迎了上去。

    徐氏昂首:“怕她个什么?不过是个被婆母赶出家门的丧门星,以为生的丫头定了门好亲事就能一辈子无虞了?依我看啊,能不能成还有的说呢!人家当初看的是漪丫头他爹的进士身份,这官不官,民不民的,就算他还活着,指不定人家也想变卦了!”

    乔氏眉头紧蹙,徐氏说她,她已经无所谓了。可不能容忍别人说漪儿。

    她盯着徐氏的脸,徐氏以为她要发火,结果乔氏并没有,反而不屑地笑了笑,道:“我是没有儿子,可你有,如今不也要拱手让人、管别人叫爹娘,替别人续香火吗?”

    徐氏一下子涨红了脸,嘴上仍逞强:“那又怎么样?反正都是林家本宗!再说了,我又不是只有一个小子!”

    乔氏撇撇嘴,“二嫂你有事说事,无事就不要站在这里说闲话了。大伯哥是读书人,读书人最厌烦粗鲁吵闹,若要让他知晓你在此争吵,万一认为你这样的娘,教出来的孩子也不知书达理,那你和雷二哥不是白来了?”

    “我……”徐氏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最后只拧了拧手中的帕子,鼻子里冷哼一声,“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徐氏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王妈妈冲着徐氏走的方向轻啐了一口,“以前也就是个破落户,现在也是,也有脸面到我们面前充大头!”

    乔氏却根本无心同徐氏、林雷之流计较。自打昨日来到了这扬州的林府,眼前的情景已经极大地冲击了她:清贵如林如海一家,等到了亲者皆不在的地步,留下的孤女也一样可怜。

    林如海还没死,族里的人便明目张胆地开始惦记他家的财产,无非就是看准了他家没有儿子,想以过继续香火为名,将来好侵占林海的家产。

    女子立世,实属不易。

    在来的路上,王妈妈一直劝她跟大伯哥张张口,说说难处,自己碍于书香门第面子而不愿意;到了扬州登门后,瞧见大伯哥竟然病重,更加开不了这个口。

    可眼下,她却咬咬牙,打算厚着脸皮去求一求。不求别的,想请林如海出个主意,或是在林家族老面前说项,重分砚秋和小叔子的家产,拿回属于她们家的那份。

    漪儿和沈珣的婚事若能成,那便添多嫁妆,也好让漪儿不至于被夫家看轻了去;如若不成,那更要留有退路。

    回到姑苏,四周都是街坊亲戚,流言蜚语的唾沫是能淹死人的。还不如索性留在京城附近,用手里的余钱置办个铺面、赁个房子。

    自己不方便抛头露面,那便让王妈妈两口子出面。一家子齐心协力,总不至于被饿死。

    王妈妈难得从自家夫人眼中看到了光亮。

    林芷漪尚不知自己娘亲心中的打算,已然隐隐与她不谋而合。

    黛玉给她取来了几册自己珍藏的诗集。

    古代的诗词么,林芷漪是感兴趣不多,也不想投其所好,装作自己很喜欢的样子。目光偶然瞟向书架,被那封面所吸引。

    黛玉好奇地顺着林芷漪目光看去,不由打趣她道:“原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持重的,没曾想你也是个爱看杂书的。”

    得到了书主人的首肯,林芷漪便不客气地从那架子上取下书来翻看:《南北山水志》、《徐霞客志》、《四时花木集》……皆是“弄巧”的书。

    “若要被长辈们瞧见,免不得要教训几分。”林芷漪忽然反应过来,“咦?那你怎么会有这些书?”

    黛玉流露出微微骄傲:“这书是我爹放在书房里的。爹爹并不十分拘束我去他的书房,更不曾规训我不该看这些。”

    林芷漪也在心底感慨:林如海是个好父亲,且思想超前,并不以女子爱看书为耻。没有教育女儿女子无才便是德,反倒请了贾雨村给黛玉授课。

    譬如荣国府贾珠的媳妇李纨,有个在国子监做祭酒的父亲,却被规训专心女红、相夫教子。

    只不过当前古代的大环境对女子并不友好,对才女更是严苛。稍有不慎,就会被斥责为不遵闺训。

    黛玉反问林芷漪,“你又如何爱看这些?”

    林芷漪偷笑了笑,凑近耳语道:“我也常偷偷去我爹的书院找书看!”

    黛玉忍俊不禁,见她丝毫不矫揉,又与自己在读书方面颇为志趣相投,年岁长于自己,懂得更多新奇之事。

    于是便更忍不住与林芷漪亲近。

    二人从秦始皇本纪,说到苏东坡做酱肘子;又从李易安“不肯过江东”的气节,感怀到后半生颠沛流离,遇人不淑的悲凉。

    竟是相见恨晚,生出知己相逢的喜悦。

    聊到夜深,林芷沅早就回自己住处了。紫鹃打了呵欠,来剪灯花,却见两位姑娘躺在床上,一人盖一床锦被,在说什么木桩子。

    “庄子梦蝶是一场梦吗?”

    二人刚要探讨,只听紫鹃求饶:“好姑娘们,早些歇息吧!咱有什么明儿再聊,反正这两日漪姑娘都不走。”

    黛玉也觉得有道理,只听了紫鹃的话,忽生怅惘:她终归要离开扬州的,待一嫁人,便更无相见的机会。

    林芷漪敏锐地捕捉到了黛玉眼中的一瞬黯然,忙问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你如何看出我不高兴?”

    “我又没有眼疾,自然看得出来。你若有不痛快的心事,直说便是,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否则容易生出病症。”林芷漪想,林黛玉在原书之所以活不长,除了生来体弱,和长期郁郁寡欢、多愁善感也有一定关系。

    在贾家,心事能和谁说呢?

    “你是不是舍不得的我走?”

    黛玉惊讶于林芷漪竟然这般直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林芷漪笑盈盈地把头枕在胳膊上,望向帐顶,“怕什么?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古人不是都这么说么!也许你也会去京城,我也会去京城。再不济,还可以写信啊!”

    “漪姐姐,你这人真有趣!”黛玉叹她通透豁达。

    “我就是个俗人!可爱钱了!你们这些视黄金白银为粪土的公子小姐,哪天要是往外扔,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个背篓。”

    “那你可准备少了,背篓哪够?得要马车。”

    接连几日,二人相谈甚欢。正巧林如海仿佛在有事忙碌,便也嘱咐黛玉同林芷漪姐妹出去走走。

    是日,雨后天气晴好,暑气稍退。黛玉邀林芷漪、林芷沅出府,逛一逛扬州城。

    一到街市,林芷沅便如欢快的小雀投入山林一般。

    林芷漪倒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只想大致了解这个世界里商贸的发展程度。

    扬州城的繁华也是出名的,街头巷尾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有不少女子结伴出行,或有婢女陪伴。

    “漪姐姐,那是扬州城最有名的香露胭脂铺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香露?

    林芷漪一下来了兴致。今日出门,她可也是特意择了一款香。正好和这时候的香露比比看,取取经。

    刚到门口,便见门口不远处大剌剌停着一辆马车:四匹枣红色骏马威风凛凛,宝蓝顶黑楠木。想不让人留意到都难。

    “咦,阿姐,这不是那天我们刚到扬州下船时,见到的那漂亮马车吗?还溅了我们一身水呢!”林芷沅气呼呼,对上次的事情仍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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