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隔

    沈槐咬咬牙,准备迎接那十数年仍是难捱的疼痛,不料涌来的竟是涓涓不绝的暖流,涤荡过四肢百骸,将她那原本残破的身体彻底修复,宛如枯木逢春。

    惊异过后,她欣喜万分,尝试着站起身来,开始在浴池中慢慢走动,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完全不觉疲累。

    “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青玉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槐停下脚步,这才发觉药浴的时辰已过,她坐回池中,水波渐平,轻声将人唤了进来。

    青玉捧着熨帖的新衣走近,悉心为沈槐拭去身上的水珠、披上轻衫,动作轻柔又娴熟。

    她低声询问:“小姐,今日的药浴可有些效果?”

    沈槐闭上眼,感受了片刻体内流转的暖意,唇角微弯:“嗯,比往日舒畅不少。”

    看着沈槐气色泛上红润,青玉带着期盼小心翼翼地开口:“看小姐今日眉间舒展,可是经脉间的滞涩之感缓解了?”

    “你且摸摸看。”沈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手腕递给她。

    青玉指尖轻搭于其腕间脉门,凝神细察,片刻后面露欣然:“小姐果真是福泽绵长之人,如今中府、云门两穴已无热气盘踞,气血通达,再无淤塞之象。”

    福泽绵长,四字入耳,沈槐心中微颤,从前日日盼的可不就是这福泽绵长吗?

    她眸光清亮,释然一笑:“传信青禾、青苗,将她们都召回来吧,就说天山雪和地黄泉不必寻了,她家小姐的病啊已经好了。”

    “是,小姐,我扶您回房歇息。”

    “不必。”沈槐轻轻摆手,“你将院中下人都遣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青玉颔首,眼中满是喜色,为沈槐更过衣后,悄声退出房门。

    不多时,安然苑里的下人都散去了外院。

    ……

    长夜已尽,新日伊始。

    连下几日大雪的奉京城难得见晴。

    沈槐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心口衣物下那朵霜花的轮廓。

    沈枫窜入暖阁中,他已然沐洗过,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他从身后拿出一串冰糖葫芦献宝似地在沈槐面前举高:“阿姐,你看,这是什么?”

    素色的裙裾被风微微吹动,沈槐伸手捏过糖葫芦签子,纤弱的手指与糖葫芦聚拢到一块,如拢着一支初绽的梅。

    她咬碎糖衣,声音轻柔:“今儿起那么早,是母亲让你来的吧?”

    青玉端了热茶与点心上前侍奉。

    沈枫接过她手中热茶,一饮而尽,全然没心眼地与沈槐说实话:“诶?阿姐怎么知道?母亲说阿姐近日心有郁结,让我多过来陪你说说话、散散心。”

    沈槐失笑:“母亲可还与你说了什么?”

    沈枫仔细想想,然后摇摇头。

    只是对于国公府登门退亲一事,他心中实是愤懑难平,即便是暗中揍了一顿也仍觉不解气,他定要派人去盯着那陆君越的动向,待时机合适,再下一次黑手。

    想到此处,他有些好奇阿姐的想法:“阿姐,你不生气吗?”

    沈槐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退亲之事,语气甚为平静:“无事,只是母亲那边,需要你多宽慰些,让她切勿忧思。”

    沈枫点点头,顺手给沈槐添了杯热茶。

    沈槐看向他,目光沉静继续说道:“陆君越上门退亲于将军府是好事,眼下陛下正忌惮父亲,哪怕父亲缴了兵权以表忠诚,也难确定陛下心中所想,如今将军府势弱,更容易淡出陛下视线。”

    “你在军中任职,凡事须得谨慎,莫要行差踏错,叫人抓了把柄,盯着沈家的眼睛太多,难免有人会趁着这个当口落井下石。”

    “我知道了,阿姐。”

    沈枫在沈槐面前显得乖巧温顺,与平日里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对了,阿姐的及笄礼我没能赶上,这是我为阿姐准备的礼物。”

    说着,沈枫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

    盒中是一根软鞭。

    软鞭由寒蛟筋与极北之地的冰蚕丝交织而成,此刻盘踞成团,通体散发着森冷之息。

    鞭身色泽如玉,鞭梢处缀着一枚银色的铃铎,刻着“寒宸”小字,而小字的下方烙有一枚小小的霜花印记。

    只一眼,沈槐便愣住,这寒宸鞭似乎与她心口处的那枚霜花印记同源。

    最后一颗糖葫芦被她吃进嘴里,她从沈枫手中拿过软鞭,于手中掂了掂分量,状作不经意地问起:“小枫,这软鞭你是从何处寻来的?”

    “我与贺词表哥去北麓,途径邱邙山,看到商队被土匪围剿,我顺手帮了他们一把。商队为表谢意,便赠了我一件奇异珍宝,正是这软鞭。阿姐小时候不是总盼着能有件趁手的兵器吗,此鞭又软又轻,我料想阿姐会喜欢,便借花献佛给阿姐带回来了,阿姐可喜欢?”

    沈枫盘腿在沈槐身旁坐下,兴致勃勃地讲着路上的见闻,说到最后,他嘴角下意识抿紧,眼神专注带着期待投向沈槐。

    “甚是欣喜。”

    沈槐脸上展露出温顺柔和的笑意,将软鞭交由一旁侍立的青玉,示意她收进房中。

    “阿姐喜欢就好。”沈枫笑容灿烂。

    沈槐抿了一口茶,指尖捏着茶盖轻拨浮沫,继续问道:“北麓之行可有遇上什么危险?”

    “没有,只是回来的路上在西市茶寮听闻了一桩怪谈。说是城西李员外家的庶出小姐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的闺房之中,死时仍维持着生前的神态,面色红润,没有一丝外伤,仵作来了也验不出什么奇怪地方,只说似与什么花草有关,坊间都传是妖物作祟。”

    “净喜欢听些奇闻异事。”沈槐出言截停了还想再细说那庶出小姐闺房诡异之处的沈枫。

    她嗓音温软,带着点无奈笑意。

    沈枫没有再说,吃着糕点很自然地转了话头:“阿姐近日在家可有趣事?”

    “为我诊治过的大夫都曾断言我至多只有两载之数可活,如今病好了,这算不算得是趣事一件?”

    “真的?”许是沈槐长久以往都呈病弱之姿,此言一出,倒叫沈枫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沈槐站起身来于原地转了一圈,面无疲累。

    看到沈槐如此,沈枫激动得原地蹦起:“太好了,阿姐!阿姐何时恢复的?是府医治好的吗?我要把此行赚的银钱全都赏给他。”

    任谁都能听出他是发自内心地为沈槐感到高兴。

    沈槐内心温暖一片,脸上是盈盈的笑意:“昨夜才恢复的,与母亲给我的那块玉珏有关,具体的事宜我之后再说与你听。”

    “昨夜?那父亲母亲岂不是还不知道?哈哈哈,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就知道阿姐最疼我了,我这就去告诉父亲母亲,好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沈枫第一时间便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与父亲母亲。

    青玉在一旁偷笑。

    沈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揉了揉沈枫的头发:“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各方势力都对将军府虎视眈眈,此事莫要宣扬出去,只让近身之人知道便好,我另有打算。”

    “一切都听阿姐的,阿姐,你能恢复真是太好了。”沈枫把声音压低,依旧难掩兴奋。

    窗柩外,朝暾初上,晓色云开。

    沈槐、沈枫围坐于桌前,青檀刚从小厨房取了早膳回来,在屋内桌上布膳。

    这时,常年侍奉于沈母身旁的大丫鬟舒兰跌跌撞撞闯进了安然苑:“小姐……小姐,不好了,夫人她……”

    她惊惶着:“小姐……夫人她出事了!”

    沈槐执勺的手一顿,面色微白:“母亲出什么事了?”

    “夫人她……夫人她遭遇不测,已经……已经去了。”

    沈枫的笑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僵在原地,声音发颤却极力克制:“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舒兰猛地跪伏于地,不敢抬头:“奴婢罪该万死。”

    闻言,沈枫如遭雷击,又惊又怒:“不,不可能,你……你在胡说是不是?”

    舒兰浑身哆嗦着,把头死死叩在地上。

    沈槐瞬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以复加。

    眼前一黑,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

    锦棠苑。

    帐幔低垂,描金绘彩的拔步床内,沈母安静地躺在那。

    精心梳理的云鬓一丝不乱,玄鸟步摇簪入她的发间,流苏自然地垂落下来,双颊泛起红晕,比之生前更为红润,她面色安详着,仿佛正沉溺于一场令人流连的梦境之中。

    身上的云缎百花裙衣襟交对,她颈连接着锁骨的地方,几朵指甲盖大小的红梅正灼灼绽放。

    它们顺着肌肤纹理延展,乍看如彩绘刺青般浮于表面,再看却又灵动鲜活,似深深扎根于肌理之中,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红梅不过寸许大小,于沈母锁骨上方烙印着,突兀妖冶。

    室内的暖炉,炭火依旧。贴身伺候的嬷嬷瘫软在地,死死盯着沈母颈下的妖异红梅,眼神充满惊惧。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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