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江晚晴端着餐盘，寻找室友的身影，却意外看到许明川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桌子前，面前摊开着一本书。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
“许学长，这里有人吗？”她问。
许明川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没有。请坐。”
江晚晴坐下，注意到他读的是一本音乐理论书籍，而不是物理相关的内容。
“许学长对音乐也有研究？”她好奇地问。
许明川下意识地合上书：“随便看看。”他转移话题，“今天的实验课怎么样？”
“还行。”江晚晴谨慎地回答，“测量普朗克常数，比较简单的实验。”
许明川轻轻点头：“确实。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光电效应的量子解释并不直观。”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你觉得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说如何？”
这是一个试探。江晚晴敏锐地感觉到。他正在测试她的“恢复程度”。
“很革命性的想法，”她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回答，“虽然当时备受争议，但最终被证明是正确的。”
许明川的目光透过镜片审视着她：“我记得你曾经...”他忽然停住，改口道，“听说很多学生对波粒二象性感到困惑。”
江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刚才想说的是“我记得你曾经”？他记得失忆前的她什么？
“确实令人困惑，”她小心翼翼地说，“光既是波又是粒子，违反直觉。”
许明川微微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但你不觉得吗？正是这种矛盾中的统一，让量子力学如此迷人。”他的眼神中有一种罕见的光芒，不再是那个冷漠疏离的天才学长。
这一刻，江晚晴几乎要忘记伪装，想要与他深入探讨这个让她本能着迷的话题。但理智及时拉住了她。
“我...还没想到那么多。”她低下头，假装专注于餐盘中的食物。
许明川靠回椅背，那种短暂的光芒消失了，重新戴上礼貌的面具：“当然，你需要时间恢复。”
一阵尴尬的沉默笼罩了餐桌。
江晚晴鼓起勇气，换了个话题：“许学长平时有什么爱好吗？除了学习之外。”
许明川明显愣了一下，仿佛从未被问过这个问题。“没什么特别的。”他简短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节奏感很强。
“你喜欢音乐？”江晚晴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追问道。
许明川停止敲击：“偶尔听听。”他看了一眼手表，“抱歉，我还有个实验数据要处理。失陪了。”
他起身离开，动作流畅而迅速，几乎是逃离。
江晚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那个敲桌面的动作，那种节奏感...她莫名觉得熟悉。
晚自习时间，江晚晴按照“人设”来到图书馆。她故意选择了一个显眼的位置，摊开物理教材，假装认真学习。
但实际上，她在观察。观察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观察他们的互动方式，试图从中学习如何做一个“正常的好学生”。
她注意到，好学生们通常会长时间专注于书本，偶尔会轻声讨论问题，但不会交头接耳说闲话。他们会定期去书架间查资料，会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会偶尔皱眉思考...
江晚晴模仿着这些行为，但总觉得像是在演一出蹩脚戏。她的注意力不断被其他东西吸引：窗外风吹树叶的 pattern，远处实验室的灯光，甚至空调系统运行的嗡嗡声...
“这里有人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许明川站在桌旁，手中拿着几本书。
江晚晴惊讶地摇头。许明川坐下，摊开自己的书本，似乎完全沉浸在学习中，仿佛下午在食堂的短暂交谈从未发生。
但江晚晴注意到，他带来的书中混着一本乐谱。
时间悄然流逝。图书馆里的人渐渐稀少。江晚晴假装在做题，实际上却在偷瞄许明川。他学习时的神情格外专注，手指偶尔会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像是在打拍子。
“这道题不会做？”许明川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他指着她面前摊开已久的一道光学习题。江晚晴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同一页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有点...卡住了。”她顺势承认。
许明川拿过习题本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这道题确实有难度。”他拿出草稿纸，开始写解题步骤，“关键是要理解菲涅尔衍射的积分公式...”
他的讲解清晰简洁，但江晚晴几乎没听进去。她注意到许明川讲解时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冷漠疏离的天才，而是一个真正热爱知识的人，眼中闪烁着分享的喜悦。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许明川写完最后一步，抬头看她，“明白了吗？”
江晚晴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袭来——她仿佛曾经多次坐在他对面，听他这样讲解问题。不是在这个图书馆，而是在某个更私人的空间...
“我们以前...”她脱口而出，“是不是经常一起学习？”
许明川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放下笔，镜片后的眼神难以读懂。
“为什么这么问？”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只是一种感觉。”江晚晴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曾经有过类似的场景。”
许明川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是的。事故前，我们偶尔会在图书馆讨论问题。”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很好学，经常向学长学姐请教。”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江晚晴觉得这不是全部真相。那种熟悉感太过强烈，太过私人，不像是一般的“学长学妹”关系。
“只是这样吗？”她忍不住追问。
许明川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还希望是怎样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江晚晴。是啊，她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特殊关系吗？那个完美无缺的天才许明川，和这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普通学生？
“对不起，我问太多了。”她低下头，收拾书本，“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宿舍了。”
许明川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匆忙收拾东西。
当江晚晴快步走向图书馆门口时，她没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把一张纸从笔记本中滑落。
许明川弯腰捡起那张纸。那是一张摇滚乐队的宣传单，皱巴巴的，显然被反复折叠又展开过。他的目光在宣传单上停留良久，眼神复杂。
走出图书馆，夜风拂面，江晚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无处不在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来自合身的衬衫，来自规整的日程，来自那些期待她扮演“好学生”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走向实验楼。夜晚的实验楼依然有不少窗户亮着灯，研究生和教授们常在深夜工作。
站在楼前，她抬头望着那些灯光，忽然注意到顶楼的一个窗口旁有人影。那人背对着窗户，手中拿着什么乐器，正在演奏。距离太远，听不见声音，但从动作来看，应该是小提琴。
那个人影...好像是许明川。
江晚晴怔住了。白天那个一丝不苟的学霸，夜晚独自在实验室拉小提琴？这个画面太过违和，却又莫名合理——他那双修长的手指，那种偶尔流露的节奏感...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张晓发来的消息：“晚晴，快门禁了，你在哪？”
江晚晴再抬头时，那个窗口的人影已经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回宿舍的路上，一个决心在她心中慢慢成形：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扮演别人眼中的“江晚晴”。无论失忆前她是怎样的人，无论许明川和林薇在隐藏什么，她都要找出真相。
哪怕这意味着撕碎现在的一切伪装。
宿舍楼下，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等她。
许明川倚在路灯旁，手中拿着她掉落的那张摇滚乐队宣传单。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你掉了这个。”他递过宣传单，语气平淡。
江晚晴接过宣传单，心跳加速。他看到了这个，会怎么想？一个“好学生”怎么会珍藏摇滚乐队的传单？
但许明川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许学长...”江晚晴鼓起勇气开口，“那天在医院，你说‘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比较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明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良久，他轻声说：“有些记忆，只会带来痛苦。”
“即使是痛苦的记忆，也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吗？”江晚晴坚持道。
许明川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一刻，江晚晴仿佛看到他面具后的一丝裂痕，一种深藏的疲惫和痛苦。
“如果那份记忆里，你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呢？”他轻声问，“如果想起来意味着失去现在的一切呢？”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江晚晴独自站在路灯下，手中紧握着那张摇滚乐队宣传单，心中涌起更多疑问。
夜风吹拂，宣传单哗哗作响。江晚晴低头看去，突然注意到传单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迹，似乎是用铅笔写下的公式和计算过程。
那是她的笔迹。
而那个公式...她本能地知道...与那场实验室事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