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腹疑问,江晚晴来到了图书馆。她原本打算补上刚才逃掉的课,但当经过理科阅览区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许明川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几本书和笔记本。他微皱着眉头,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指尖转动,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江晚晴本能地想避开,但好奇心驱使她悄悄靠近了一些。从他肩后,她能看到桌上摊开的是一本高级物理习题集,他卡壳的题目似乎与量子隧穿效应有关。
许明川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全神贯注于问题上。他尝试了几种解法,但似乎都不对,眉头越皱越紧。
江晚晴默默看着那道题,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概念和公式。几乎是本能地,她轻声说:“试试用非定态波函数近似。”
许明川猛地抬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警惕和疑惑。“什么?”
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江晚晴硬着头皮继续:“这道题,你卡在势垒穿透概率的计算上。用定态近似确实会很复杂,但如果考虑时间因素,用非定态波函数近似会更直接。”
她拿起他桌上的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关键公式:“你看,初始波包在这里,然后计算它在势垒处的时间演化...”
许明川的目光从怀疑逐渐转为专注。他跟着她的思路,迅速补充了几个步骤,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我陷入了思维定式,只考虑了定态情况。”他快速写下最终解答,结果与参考答案完全一致。
解出难题的喜悦很快被困惑取代。许明川抬头看着江晚晴,眼神复杂:“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这是研究生级别的知识点。”
江晚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张地后退一步:“我、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到的...”
许明川推了推眼镜,审视地看着她:“江同学,你真的是物理系的普通学生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打在江晚晴心上。她自己也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一个“普通学生”会对高端实验和深奥理论有这种直觉?
“我该走了。”她慌乱地转身欲走。
“等一下。”许明川叫住她,语气稍缓,“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她小声回应,不敢回头。
“江同学,”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有时候,遗忘或许是一种保护。有些知识...有些人...可能忘记了反而更好。”
江晚晴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包括你自己吗,许学长?”
许明川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图书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林薇和几个一看就是学霸的学生走了进来,径直走向许明川。
“明川,我们找到那个资料了...”林薇话说到一半,注意到江晚晴的存在,顿时收声,目光在她和许明川之间来回移动,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不悦。
“江同学?你怎么在这里?”林薇的语气礼貌却冰冷,“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上电路分析吗?”
江晚晴感到一阵心虚:“我...正要过去。”
许明川出声解围:“我请江同学帮我解释一个基础概念。”他朝江晚晴轻轻点头,“谢谢你的帮助,江同学。你不耽误上课了。”
这明显是遣客令,但江晚晴感激他的解围。她匆匆告别,快步离开图书馆。背后,她能感觉到林薇审视的目光和许明川复杂的注视。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花缭乱。她站在台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许明川那句话在她脑中回响:“有时候,遗忘或许是一种保护。”
他是在警告她吗?警告她不要探寻失去的记忆?警告她远离他?
但越是警告,她越是好奇——事故前的江晚晴到底是什么样的学生?与许明川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拥有与“普通学生”身份不符的知识和直觉?
抬头望向实验楼的方向,江晚晴感到一种强烈的吸引力。那里似乎隐藏着答案,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关于她与许明川的过去,关于那场改变了一切的事故真相。
“我不会一直这样做别人眼中的‘江晚晴’。”她轻声对自己说。
无论失忆前她是怎样的人,无论许明川和林薇试图隐藏什么,她都要找出真相。
哪怕真相会伤害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江晚晴从床上坐起,望着窗外微亮的天光,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按照室友们的描述,“以前的江晚晴”是个严格自律的人——晨读、上课、自习,日程精确到分钟。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表演。
洗漱台上的牙刷和毛巾摆放得一丝不苟,衣柜里的衣服按色系排列。她挑了一件浅蓝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这是“好学生江晚晴”的标准装扮。
“早上好!”张晓睡眼惺忪地从上铺探头,“哇,你已经收拾好了?果然还是那个自律的晚晴。”
江晚晴勉强笑了笑。她没告诉任何人,这种整齐划一让她感到窒息,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时,她几乎喘不过气。
去食堂的路上,她注意到许多学生向她投来目光。不是好奇或友善的那种,而是一种评估般的审视,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还是“那个江晚晴”。
“大家好像都很关注我。”她试探着对林静说。
林静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你以前总是很稳定。大家都知道你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现在你失忆了,有些人可能在想你会不会改变。”
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让江晚晴脊背发凉。失忆前的她,活得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吗?
第一节课是高等数学。江晚晴提前十分钟到达教室,坐在前排正中央——据张晓说,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专属座位”。
教授讲课的内容她大半听不懂,但还是努力记笔记。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但她心里明白,这些符号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课间,几个同学围过来。
“晚晴,能借一下上周的笔记吗?我有一部分没记全。”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
江晚晴的心猛地一跳。她根本不知道哪些笔记是上周的,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认出自己的笔迹。
“我...整理好后给你。”她含糊其辞。
“太好了!你以前的笔记总是最全的,”男生感激地说,“尤其是实验数据处理那部分,比教材还清楚。”
实验数据?江晚晴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概念和方法,几乎要脱口而出。她强行咽了回去,只是点点头。
这节课后,她借口回宿舍拿东西,悄悄溜去了实验楼。那种牵引感越来越强,仿佛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属。
站在材料实验室外,她看到那位银发教授——陈教授正在指导学生操作X射线衍射仪。
“不对,样品放置角度有偏差,会导致衍射图案失真。”她喃喃自语。
陈教授恰好抬头,透过玻璃墙看到了她,微笑着招手让她进去。
“来得正好,江同学。”他说,“来看看这个结果,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几个研究生模样的学生好奇地看着她。江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屏幕上显示着一组衍射数据, pattern明显有问题。
“样品台可能没有完全校准,”她指着屏幕上的异常峰值,“这个角度应该出现布拉格衍射峰,但实际偏移了1.2度左右。”
一个研究生立刻检查设备:“确实!样品台有轻微松动。谢谢提醒!”
陈教授赞赏地看着她:“很好的眼力。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这么细微的偏差。”
江晚晴感到一阵久违的兴奋和满足,那种在课堂上从未体验过的投入感。但很快,她想起自己应该在哪里。
“对不起教授,我得去上下节课了。”她慌忙告辞。
陈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
下午是物理实验课。江晚晴原本担心自己会露馅,但当她走进实验室,闻到那种熟悉的化学试剂和金属仪器的气味时,莫名安下心来。
实验内容是测量普朗克常数,使用光电效应装置。同桌的学生还在研读说明书时,江晚晴已经下意识地开始组装设备,调整光学路径,连接电路。
“哇,晚晴,你动作好快!”同桌惊讶地说。
江晚晴猛地停手。按照她“刚刚恢复记忆”的状态,不应该如此熟练。
“我...之前预习过。”她编了个借口,放慢动作,故意犯了几处小错误。
但当成像模糊不清时,她本能地调整了透镜位置;当电流读数不稳定时,她毫不犹豫地检查了接地线。每一次“纠正”后,她都故意添加一些笨拙操作,维持着“正在恢复”的假象。
指导老师巡视到她这一桌,看了看她的实验装置和数据记录,满意地点头:“江同学恢复得不错,基本操作都还记得。”
江晚晴勉强笑了笑,手心渗出冷汗。这种在熟悉与陌生间走钢丝的感觉,让她精疲力竭。
下课铃响,她逃也似的离开实验室,却在走廊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抱歉...”她抬头,顿时僵住。
许明川站在面前,手中拿着一叠实验报告。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康复,穿着合身的白大褂,胸前别着实验室准入证。
“江同学。”他微微点头,语气礼貌而疏离,“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许学长。”江晚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来上实验课。”
许明川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实验记录本:“光电效应测量?很有趣的基础实验。”他语气平淡,但江晚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
“只是重复经典实验罢了,没什么难度。”她故意说,想看看他的反应。
许明川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近乎嘲讽的表情:“对你而言,确实没什么难度。”
这句话中有话的评论让江晚晴心跳加速。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就在这时,林薇从旁边的实验室走出来:“明川,数据出来了...哦,江同学。”她的笑容立刻变得公式化,“实验课结束了?”
江晚晴点点头,注意到林薇自然地站到许明川身边,形成一个无形的联盟。他们穿着同样的白大褂,胸前别着同样的高级实验室准入证,与穿着普通实验服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得去分析数据了。”许明川对江晚晴说,语气中的遣客意味明显。
江晚晴知趣地告辞。走出几步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明川正与林薇低声交谈,神情专注而认真,与刚才面对她时的疏离判若两人。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